二中的教學樓里傳來學生們朗朗讀書聲，個別班級的老師帶著擴音器給學生上課。

方圓站在五樓最邊上的高二辦公室門外，他的舅舅唐晚在里面對著一老一中年男人不停地點頭哈腰，嘴里一直重復著“謝謝”兩字。

他抬眼看著L型教學走廊，無聊的在心里默默數著樓層上的教室，也不知道等下自己會走進哪一間。

十分鐘過后，在方圓以為里面的人已經忘記自己存在時，唐晚終于從辦公室里走了出來。

“這下你滿意了吧，以后我再管你們一下，我就叫你舅舅?！碧仆硎譄┰甑貙⒁粡堛y行卡塞進方圓的書包里，然后頭也不回的走下樓梯。

方圓沒有說話，也沒有挽留，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過唐晚。

離開c城，回到老家縣城讀書，這個決定他只用了十分鐘。

辦公室的老人拉著中年男人又嘀咕了幾句后才讓他出來。

“方圓是吧，我姓吳，叫吳于，是你的班主任，教語文，班上的學生喜歡叫我老吳?！蹦腥四弥Z文教科書站在方圓的跟前。

老吳是一個剛三十出頭的中年男人，三七分的短發整理的規規矩矩，白色短袖襯衫配上黑色領帶，再加上中規中矩的黑色西褲，典型的中年油膩大叔。

“老吳......吳老師好”方圓頓了頓，最后還是很禮貌的微微彎腰問好。

對第一次見面的人，方圓并沒有自來熟的習慣。

老吳領著方圓上六樓，邊走邊問:“怎么想到回縣城讀書?你的成績在大城市算是拔尖的，來我們這有些浪費啊?！?/p>

方圓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唐晚問了他三天，這三天里也沒有給唐晚真實的答案。

老吳見方圓不愿說，也沒再繼續問。

他岔開話題:“我們班是高二(7)班，6，7，8這三個班安排在只有三個教室的六樓，光線好，空氣也不錯，不過上廁所麻煩點，需要去五樓?！?/p>

方圓路過一間教室時往里看了眼，后排的學生已經倒下一大片，老師來回的敲響著睡覺學生的課桌。

教室門上掛著高二(8)班的牌子。

早上第一節課就睡覺，挺牛，這要是擱在c城，這些睡覺的學生早就被罰去跑操場。

方圓繼續跟著走，第二間教室和8班成了鮮明對比，沒有老師的課堂，學生如同放飛的鴨子，一直不停地發出讓人煩躁的噪音。

咳咳。

老吳在窗外干咳一聲，里面的人瞬間老實。

方圓不用看門上的牌子也知道這是他的班，只能班主任才有這么大的震懾力。

“我在一樓都能聽見你們的聲音，整個教學樓就咱們班最吵?！崩蠀菍⑹种械恼Z文書不輕不重的放在講桌上。

講桌上的粉筆灰微微揚起，方圓不動神色往旁邊移動一小步。

這樣的話幾乎每天都會從不同的老師口中說出來，同學們并不在意，他們好奇的打量著站在臺上的方圓。

這讓方圓感到別扭，就像自己是個展示品，任由著人欣賞和評價，他想把視線集中在某個固定的點上，眼神飄來飄去也沒找到一個感興趣的地方。

“好，現在給大家介紹一下新同學?！崩蠀呛軡M意自己的權威，隨后笑著看向方圓。

“方圓，轉校生。”方圓拿起只剩下半截的白色粉筆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教室里的噪聲突然又響起來，還夾雜著幾聲大點兒的議論聲:“國慶節轉學，這兄弟腦子沒毛病吧?！?/p>

方圓靜靜地聽著，也沒打算解釋自己為什么會在這個時間段選擇轉學。

“我看看，那你就坐......”老吳放眼望去，全班只有最后一排有個空位，“坐季川旁邊，季川你舉一下手。”

全班同學從第一排到最后一排像玩傳花鼓似的一個接一個往后看去，方圓也隨著將目光一路往后。

看到最后一排坐著一個低著頭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少年。

就算是老吳點名指他，少年依舊低著頭沒聽見，還是前排的同學敲了敲半高的書堆:“川子，老吳叫你?！?/p>

“答案選D?！奔敬▽⑹掷锏氖謾C塞進課桌盒里，快速站起來。

他這一聲引得全班哄然大笑，老吳的臉有些掛不住。

“方圓，去吧，”老吳忍著發火的勁翻開教科書，“把書翻到53頁?！?/p>

方圓繞過老吳向最后一排走去。

季川見老吳沒打算搭理自己，又坐了下去，看了眼坐在自己旁邊的新同學，隨后把塞進去的手機拿了出來。

縣城的教學方式跟c城不太一樣，方圓很想認真的把一節課聽下來，可講臺上的老吳跟和尚念經似的讓人昏昏入睡。

嘟~嘟~

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兩聲。

方圓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背對著他們的老吳，小心翼翼掏出褲兜里的手機。

-大哥你牛，你這走的讓小弟我觸不及防，無法接受。

是好友蘇周發來的消息。

-抱歉。

-不是，不就跟女朋友鬧個分手，有必要把自己連夜打包帶走嗎?

-方桐他不想再待在c城，所以......我就帶他回來。

-編，你繼續編，是方桐不想還是你不想?我說兄弟，再熬兩年你就畢業了，你現在轉校，腦袋是不是被門夾了。

方圓若有所思看著蘇周發來的消息，沉默了一會兒將手機收了回去，沒再給蘇周回消息。

他和方桐熬了三年，實在是熬不下去了才決定回到這個陌生的縣城。

地震那年帶走了他們的父母，唯一有血緣關系的唐晚不得不成為他們兩兄弟的監護人，可那個稱為“家”的地方，也不過只是一間能遮風避雨的房子而已。

“我操，就差一點過關。”季川沮喪地趴在課桌上。

方圓看了眼對方還亮著屏幕的手機，上面顯示第五關闖關失敗。

他對這款游戲并不陌生，方桐有段時間特別沉迷，好像叫做消滅星星。

“你可以試一試從左往右，從上往下的規律。”方圓抬頭看著黑板，記著筆記。

季川一聽，重新振作起來，又從第一關開始玩，發現方圓說的方法比自己之前玩的得分要高出很多，對著他豎起大拇指:“兄弟，老手?”

“單機游戲這東西有規律，多玩幾次就能找到，不費腦?！狈綀A依舊將視線放在黑板上。

如果不是知道他在跟自己說話，季川懷疑這人有自言自語的習慣。

方圓的筆記十分潦草，季川打心里就把這同桌規劃到成績差的那一類，畢竟班里學習好的同學，那字絕對不會像這位這樣鬼畫桃符。

一節課下來，方圓就沒見季川抬頭看黑板一次，他在想這人的脖子難道不酸嗎?

下課鈴聲響起，老吳也不耽誤學生的休息時間，把課本一合:“下課。”

“老師再見。”

還沒等老吳出教室，班里的學生已經熱鬧起來，更多的還是在打量新來的同學。

輕松連過二十關的季川笑嘻嘻地看向方圓:“同桌，貴姓?！?/p>

“川子，你這話要是被老吳聽見，準罰你跑操場，人家連名字都寫在黑板上了，你居然還問叫什么?！敝x永轉身說道。

“所以呢?”季川拿著課本將放在自己書堆上謝永的腦袋給推了回去，繼續問方圓，“你叫什么?”

“方圓?！狈綀A說。

“方-圓，方如行義，圓如用智。”季川將方圓的名字說了一遍，然后還分析起名字含義。

“......”方圓想說這是他爸隨口取的，不過又覺得沒必要解釋，將課本放進課桌盒里問道，“廁所在哪?”

“五樓，從6班那邊樓梯下去左拐，嘶，突然我也想上，走，帶你去?！敝x永又把自己的腦袋放在季川的書堆上。

方圓其實是有點受不了教室里那些打量的眼神，所以才故意找了個借口，沒想到這兄弟還挺熱情，方圓也不好意思拒絕。

“我叫謝永?！敝x永把方圓帶出教室才發現自己還沒自我介紹。

方圓笑笑沒接話，他已經介紹過自己，再介紹就有些奇怪。

不知道是不是剛收假的緣故，大部分的學生都呆在教室里補覺，走廊上的人只有七八個。

還真是無論什么地方的學生，都對自己班級的領域意識比較強，沒其他情況，一般只會站在自家教室外閑聊。

方圓跟著謝永下到五樓，廁所還算比較干凈，不過剛走進去就是一股煙草味。

他不明白這些吸煙總是往廁所跑的人是什么毛病，難道是因為抽起來更有味，那口味還真是重。

“兄弟，抽嗎?”謝永從自己的褲子包里掏出一盒煙，在方圓眼前晃著問道。

方圓瑤瑤頭。

原來帶他來是為了解決煙癮。

“哦，”謝永拿出一根煙，將其他的又裝回去，“那你先上，不用等我?！?/p>

說完朝著最里面那格走去。

廁所里的人很多，味道很重，方圓只待了不到半分鐘就走了出去，站在走廊上向食堂的方向眺望，學校將初一的新生安排在那邊。

也不知道方桐那小不點能不能適應新環境。

方圓掐著時間走進教室，剛坐下，上課鈴聲就響起。

季川還在和他的消滅星星死磕，科任老師都走進教室，也沒見他放下。

“季川，上來把物理卷子發下去。”何晶將手里的試卷放在講桌上，發現自己的水杯沒拿，隨便指了一名學生，“去辦公室幫我的水杯拿上來，謝謝?！?/p>

被點名的季川將手機放下，興致缺缺繞過方圓走向講臺，靠近何晶的時候還不忘抱怨:“何姐，我什么時候才能不做你的課代表?！?/p>

“你什么時候物理考到全級第一，你就什么時候不做課代表?！焙尉Ыo季川翻了個白眼說道。

季川嘆口氣，認命的將上次月考試卷發給所有人。

方圓沒有試卷，只能和季川一起看。

49分的分數讓方圓有點不能直視，整張試卷幾乎都是靠選擇題得分。

在他的學習生涯中，貌似從來沒出現過低于總分10分以外的分數。

看來他的同桌是學渣中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