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溫雪鵠的問題,姜清其實是懵的。
去到魔界的第二年,他已經成為了魔君,如果那個時候溫雪鵠跟他見過面,沒道理他們兩個現在都還好好活著。
如果中間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也沒道理他會不記得——畢竟景懷書的事情他就記得挺清楚。
想到這兒,姜清忽然一愣。
他看向了滿頭華發的溫雪鵠。
如果非要說溫雪鵠與過去有什么大變化,那首先,肯定就是這滿頭華發。
以溫雪鵠的實力以及年齡,不該這么早便頭發花白。
難道真的是他當年對溫雪鵠做了什么,然后自己給忘記了?
他對著溫雪鵠愣了一會兒,溫雪鵠沒弄明白他怎么回事,也對著他愣了一會兒,然后驟然反應過來,變了臉色:“你覺得是你傷了我,才叫我變成這樣的?”
姜清茫然看著他,像是在說“難道不是嗎”。
霎時間,溫雪鵠甚至覺得心中一梗,到底,神色還是柔和了下來:“不記得了不要緊,可你得想起來。”
他走到姜清床前,大手抬起,壓在了姜清頭發上。
姜清從先前是未想過他會有這般垂垂老矣的模樣,如今更是沒想到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這位板正嚴苛,會再給自己的兒子取字時用上“艱難困苦,玉汝于成”的溫伯伯,居然還會像一個慈祥的長輩一般摸摸他的頭。
他聽見溫雪鵠說:“鶴歸,你得記起來,你得記得你是個好孩子,是你師尊最驕傲的弟子。”
這無異乎一道驚雷,直直炸響在姜清天靈蓋上,叫他一瞬間甚至以為自己還在夢里。
不管溫雪鵠對他的評價是什么,都不該是好孩子。
他也不可能是他師尊最驕傲的弟子。
他分明是整個桐音山上下都對他恨之入骨的叛徒,是手上沾了無數鮮血的魔君。
師兄還愿意要他,還當他是師弟,他該知足。
他不該再做這樣的夢,不該這樣去癡心妄想,不該夢見溫雪鵠說他是個好孩子。
他早就不是什么好孩子了,他合該被扒皮抽筋鞭尸示眾的,他該下十八重地獄,就是轉生也該入畜生道。
他不該做這樣的夢。
迷失之中,溫潯已經懵了。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親跟姜清說姜清是個好孩子,他聽見自己的父親讓姜清把事情記起來。他聽見自己的父親告訴姜清,姜清是景懷書最驕傲的弟子。
然后姜清愣了愣,下一刻,抱著頭直接往床上撞,一下又一下,直到他撞了四五下,溫潯才終于反應過來,喊了一聲之后意識到姜清現在怕是沒有理智可言,也根本聽不見他的話,心一橫,直接去抱住了姜清——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叫姜清這樣活生生撞死在自己面前。
他抱住了姜清,姜清感覺到了人的體溫,終于是安靜了一些,不再瘋了一般去撞頭,只整個人縮在他懷里,不住顫抖。
溫潯茫然看向溫雪鵠,看見的只是自家父親面上難得一見的悲憫神色。
最終,溫雪鵠搖了搖頭,獨自一人離開了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