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表的液晶顯示在無情地蹦著數字，天色漸黑，北風乍起，楊軍站起身，跺跺腳，再坐下。

飽受嚴冬和感情上無情的雙重夾擊，他從外到里透心涼，幾乎要被冰封死。

楊軍焦灼不安，胡思亂想。

伊丹是不可以原諒的！

就算我千不好萬不好，你也不能上陳海濤的賊船。況且，我對你忠心耿耿，寵愛有加，你卻離我而去！

他忽而變得惱羞成怒，不行！還得找她說明白。找她說明白，怎么說？告訴她陳海濤曾經將自己整垮？

不行，伊丹本來就覺得我不行。我再把責任推到陳海濤身上，豈不弄巧成拙。

陳海濤財大氣粗，略施小惠便可讓姑娘動心，這是自己無法做到的。楊軍思前想后，陷入無邊的困惑中。

一直以來，楊軍的工作和生活處在不確定狀態，伊丹為此同楊軍進行了無休止的爭吵，兩個人筋疲力盡，伊丹厭倦都是值得理解的。

可我現在的工作不錯啊。對了，我還得告訴她我的新工作。

寒風中熬過幾個小時，楊軍不再義憤填膺、血沖霄漢。哎！看來和伊丹的關系真要完蛋了，他為他的BJ愛情之夢的破滅徹底絕望了。

想到真要和伊丹分手，楊軍心中頓生出戀戀不舍的苦酸滋味。

終于沒等到伊丹回來。楊軍牙關緊咬，強壓住邪火，像個落魄的流浪漢，咬牙切齒從路邊上扶起歪倒的自行車，跨上，恨恨地離開了。

失掉伊丹的愛情，讓楊軍苦不堪言。而他在短短時間里，暢通通訊器材公司的事業卻為他開啟了光明前景。

不知不覺中，迎來了又一個春天。

上一年，國家經濟達了前所未有的快速發展高度，GDP攀升至13.5%，下海經商成為越來越多公職人員和國營企業員工的職業選項。

從滿大街不斷冒出的大小商店、商超、商場就能看出，市場經濟深入人心。

經過改革開放十多年的發展，人們漸漸適應了社會生活的活躍氣氛，也越來越容易接受改革開放帶來的新生事物，包括新觀念、新思維、新產品。

適應市場經濟的進步，大批科技公司涌現，同時科技產品大量進入尋常百姓家。

楊軍工作的暢通公司也是在這一背景下誕生，并開始運作的，雖說是國營企業，內部運作完全市場化。

其時正逢尋呼機（BP機）用戶陡增。這種最初僅為商人青睞的玩意，很快傳到民間，受到普通市民喜歡。

掌中小機器方便了尋找，縮短了人與人之間交往的時間，不到一年，漢字顯示機基本上取代了數字顯示機，有什么留言直接一目了然。

更新之快出乎很多經營者預料。當初三四千元一個尋呼機都沒有遏住狂買勢頭，如今眼看著千元千元地狂跌，價格滑落到兩千以下。

此時不買更待何時，人們的購買熱情空前高漲。經過10多年努力，普通人花上千把塊錢購買BP機已經不在話下。

在長達半年的實習期間，楊軍被安排在公司門市部，美其名曰“從基層做起”。

在楊軍到來之前，這間180平方米的門臉裝修剛剛竣工。它是電信研究所為了搞活，把三層小樓的底層改裝的，位置不十分理想，在西直門外靠近街角的胡同里。

周圍除了低矮簡陋的餐館、雜貨店、冷飲店和低檔服裝店外，幾乎看不到上檔次像樣的門臉。明顯反襯出暢通通訊器材商店的迥異。

暢通的招牌很是巨大，藍底白字的“暢通通訊器材“粗厚雄渾，幾乎從底層的門框上方到二層窗戶下面，讓人從很遠處，不必抬頭就可見到。

從落地玻璃幕墻向里望去，里面的裝潢、擺設也是藍白相間，透亮明快整潔，很有科技氣息。

在這樣的環境里工作，楊軍備感耳目一新。從站柜臺的第一天開始，楊軍重新體會推銷的樂趣。

工資完全依靠銷售額提成，長期在社會上闖蕩，有沒有固定工資，穩定收入，楊軍已經看得很淡。

重要的是這里做銷售，做普通人看來是高端科技產品的銷售，在感受高科技對人生活影響的同時，看到了這個以科技為導向的無線通訊市場的高利潤回報和廣闊前景。

大學里只學過通訊和無線通訊常識，對于什么尋呼機聞所未聞，于是他產品性能原理入手透徹鉆研。

他找來摩托羅拉、快譯通、中橋、英泰克品牌的產品說明書、線路圖，對照實物鼓搗、拆卸。

以至于從楊軍這里購買尋呼機，用戶通常不僅會使用基本的尋呼功能和查詢功能，其他輔助功能也一并掌握。這在當時銷售員中并不多見。

手提電話步尋呼機后塵，成了市場上的暢銷貨。

幾年前它的面世曾經有所轟動，不過，距離普通人還是比較遙遠，要兩三萬塊一部，楊軍開始做這行時，也是上萬元。

在給老三拉貨時候，老三已經手持這種叫做大哥大的手提電話了，本地通話要6毛錢1分鐘，而且雙向收費，打長途通常沒一會兒就10來塊錢。

即使老三鼓弄了那么多錢，他跟前如果有固定電話時，還是打固定電話。

因此，楊軍上手推銷大哥大，不算很陌生。不過如此昂貴的物品，他是不敢大卸八塊地反復擺弄研究，而是把性能構造功能背得滾瓜爛熟。

手提電話跟尋呼機的內部構造差不多，并非非常復雜，也是集成線路等有效零件的組合安裝。

傍晚，平地炸雷，路上的行人小跑著找地方躲雨，實際上這場暴雨并沒下多少就變成了綿綿細雨。

遇到這種天氣，除了個別人在門口面向馬路避雨，偶爾向里商店里張望，或是進店，假裝想買，走馬燈似遛遛走人。此刻店里冷冷清清的。

經過一段試運轉，店堂的布局有了調整，大致分為三部分：正對店門的柜組主營最紅火的漢顯尋呼機和少許數字尋呼機，左側是手提電話，也稱做模擬手機，右側為固定電話和各類零配件。楊軍負責手提電話柜臺銷售。

楊軍低頭把拆散了的待修的手機重新組裝，幾句低聲對話吸引了他注意力。“買量大的有回扣嗎？”

“我們沒有這個先例。現在尋呼機供不應求，沒聽說給回扣的。”

楊軍心想，這人真夠愣的，竟有這么直截了當提出來的，如此厚臉皮夠，他可是從沒有遇到過。

他抬眼看去，那個顧客是個中年男人，個頭不高，謝頂，胖胖的四方臉，三角眼露出失望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