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出始終認為自己女兒甚是嬌弱，任何人都有可能干出這樣的事情來但唯獨自己的女兒不可能。

即便他兒子告訴他說阿姊有時候背地里欺負他，謝出都覺得自己兒子說謊。

謝出一點不想面對自己“彪悍”的女兒。

不是不喜歡，而是實在接受不能。試想一下，你一直以為是一朵連自保能力都沒有、遇上小孩子都可能被摘下來的嬌花突然間變成了一朵食人花……

謝出認為自己沒昏過去就是好的了。

“你從哪里學來的武功？”謝出面對謝含景，嘆氣。

“祠堂里學來的。”謝含景不打算告訴他們自己的情況，故此找了個萬能的借口：“我又沒有偷學別人家的東西，自己家的東西還不能學嘛。”

謝出被噎了一下。

“我是在問，這個事兒家里人怎么都不知道？！”

“我沒敢告訴你們。”謝含景聲音悶悶的，連頭也低下去了：“南朝娘子以纖弱為美，我哪里敢讓人知道?！?/p>

從謝出的角度看，謝含景似乎很是為此而心虛。

謝出又嘆氣。他覺得他今天一天能把過去一年嘆的氣都嘆干凈了：“阿耶不是覺得你習武不好。而是即便你習武，那你也不能將自己陷入危險里。平暨是什么人？你怎么能去和他比武？！”

一個是身經百戰的大將，而另一個是養在深閨里、連請教都不敢只能自己摸索的小娘子。

即便謝含景聰明，可是后天的歷練上差了一大截了。

即便謝出不是武將，他也知道上過戰場殺過人的人和沒殺過人的不一樣。

謝含景贏了未必能殺了平暨，但她要是輸了，平暨卻一定會殺了她。

“秾秾，你怎么能如此任性！”謝出責備女兒。

“可是不打一定會死，打了我還有一定機會贏。”謝含景皺眉。

“那阿耶是要我什么都不做，然后束手就擒？！”

不戰是束手就擒，但戰，至少還有贏的可能。哪怕沒有勝算呢，至少她試過了。

死亦無悔。

何況她不是沒有。

謝出被侄女兒氣的呼吸不暢。

“阿耶未曾讓你束手就擒！”怎么會有人想要自己家人去死呢：“可是你總要明白自己能辦得到什么而什么是逞強！”

“我明白父親的意思。”如果謝含景真的是謝出的女兒，可能會因為付出那么多還用生命去冒險，最后不僅沒有得來父親的贊賞反而被責罵覺得委屈。

但謝含景其實不是。她聽得出來謝出更多的事害怕她下一次還這樣逞能，若是錯判局勢，會將自己的性命搭進去。

謝出是在擔心自己女兒的性命不保。

更害怕她會因為這一次做了別人不敢做的事情而變得莽撞。

所以謝含景愿意低頭解釋。

謝出是因為擔心太過而有些口不擇言。

“下次女兒一定不會這樣了。”但當時容不得她想太多：“我保證平暨的事情，這是唯一一次?！?/p>

女兒已經低頭了，謝出也不好揪著不放。

他緩和下聲音：“你答應阿耶了，以后不要做這樣危險的事情，那做到，嗯？”

謝含景好笑。

謝出這是把她當成小孩子來哄了。

“阿耶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其實可以用大人的說話方式的?！敝x含景認真道。

“小孩子護不住家里人。我不是了。”謝含景想讓謝出真正意識到她的能力。

即便從魂靈上來說她輩分高過謝出，但現在的情況是謝出不僅年歲長于她，連輩分也比她大。

而且謝出是宗主，她要在陳郡謝氏內做什么事情，不能繞過宗主。

這是規矩，無規矩不以成方圓。她沒有謝出的認同，便是名不正言不順。

謝出肯幫助她，她可以事半功倍。

謝出擔心女兒過頭是一回事，后怕漫上來的時候他寧愿女兒自己跑了。但他同樣看得清楚，謝含景寧愿自己死了也不會愿意將陳郡謝氏陷入險境。

真的救不了了，就和家族共存亡。

“你弟弟年紀小，想來也容易學，他要是愿意，你日后訓練的時候，就連他一起帶上?！敝x出明白謝含景未竟之語，不等謝含景開口，主動說道。

“至于你兄長……”謝出沉吟了一下，絕對嚴格要求自己的長子：“不管他愿不愿意，你都盡量教一教?！?/p>

“好?！敝x含景喜笑顏開：“別的不說，我一定會讓兄長有自保能力的！”

她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兄長要倒霉了，哈哈哈。

謝含景心里的小人大笑三聲。

她對于“兄長”這個東西有怨念。

因為她小時候就是生活在兄長的陰影之下的。

兄長管她管的嚴厲的很。

小娘子在習武方面天生比不得男子。尤其是長兵器。

這個主要是力量的問題。

家里別的小娘子就可以要求的松一點。只有她不僅不能像家里的小娘子一樣，甚至還要比郎君們還要優秀。

兄長仗著自己年紀大，常常這方面打擊她、欺負她。導致她真的覺得是因為自己太笨了才會比不上哥哥。

可是實際上她已經很優秀了。

她三四歲剛接觸的時候是這樣，五歲了正式習武了更是，直到她已經十一二了才反應過來原來不是她的問題。

謝含景氣急敗壞。

現在“兄長”終于落到她手里了，謝含景豈不快哉！

謝出看著謝含景越來越興奮的笑容和明亮的眼睛，突然覺得自己之前的決定好像是草率了。

但說都說了，他不好改口。

“你哥哥，”謝出艱難的吐出字來：“年紀大了，你不要對他要求太過于嚴格。我知道他習武是要循序漸進的?！?/p>

謝出沒有過系統訓練，但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他沒有親身經驗好歹理論是有的。

“怎么說也是你親兄長，別把她當成你手底下的小兵訓了?！?/p>

謝含景這下才是真的眼睛明亮：“阿耶允許我練兵？！”

雖然說就是謝出不同意她也不會放棄，會堅持勸說謝出同意，同時更加不會放棄，但謝出現在就能同意還是讓她很高興。不用多費唇舌就能做到的事，總要比她費上九牛二虎之力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