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含景抿唇笑了一下。
謝回沒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
“走吧,再不快些,該讓父親等急了。”
謝回說的其實有些不太正確。
人的確是從江陵那邊來的,卻不是湘東王帳下。最多只是因為湘東王聯合了河東王和岳陽王,所以謝回來找謝含景的時候才說的是湘東王的人。
而實際上應該算是河東王帳下。
輕車簡騎、只帶了幾個侍從的河東王世子蕭巋。
謝含景回來之后換了件衣裳才去了前院。
“阿耶你找我啊。”謝含景一腳踏進屋子,人還沒到聲音先到。
謝出坐在案前收拾棋子。
“回來了?”聞言抬頭,謝出招招手叫謝含景過去:“你最近一直在外頭跑,阿耶想找你都找不到。”
謝含景嘿嘿笑:“我看家里那些人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樣子不順眼嘛,再說了,是他們自己想要去看熱鬧的,又不是我逼著他們。”
最后一句話謝含景說的聲音比較小,有點心虛。
一開始的時候當然是自己想要去的,但是后來可是迫于謝含景的淫威才不得不去的。
“你啊。”謝出伸手虛虛點了她兩下。
“你就皮吧,到時候把人都嚇壞了,我看誰以后還理你。”
“不會的。”謝含景自信滿滿。
沒有人會不希望自己變好。只是族中的這些人一直以來面對的就是那樣的環境,受到影響很正常,他們的年紀都還不算大,只要好好教一教,一定能掰正過來的。
都才十幾二十歲呢,北魏孝文帝改革的時候不是還要求三十歲以上的才可以不學漢話的嘛。
“我覺得這樣一來對他們沒壞處。”謝含景思索了一遍自己的計劃,發現基本上沒有什么大問題,煞有介事的和謝出說。
謝出失笑,然后開始趕人:“河東王世子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
“嗯知道了。回來的時候阿兄同我說了。”謝含景自己找了一個杯子喝茶,很是不拘小節。
謝出伸手大了謝含景的手一下:“這幅樣子別讓你母親看見,不然的話只怕又要說你了。”
謝含景嘟嘴。不情不愿的坐端正了。
“你既然知道了便出去和人家說說話。”
“為什么是我啊?”謝含景反抗:“哥哥不是在嗎。我一個小娘子憑什么要和你們討論這些事情,你也不怕回頭母親知道了不高興。”
“那不一樣。”謝出板著臉:“現在部曲的事情是誰在管著?還有,少拿你母親來壓我。你若是不告狀,你母親怎么會知道?”
謝含景嘟嘴:“好了好了我去嘛。”她不愿意:“我說父親怎么叫我回來呢,原來是有燙手的鱔山芋要交給我啊。”
謝含景將河東王世子叫做“燙手的山芋”,謝出沒有反駁。
“沒辦法的事。”謝出聳肩:“我是宗主,你哥哥是宗子,只有你不那么顯眼。”
而且謝含景現在在陳郡謝氏說話還很有些分量。
但謝含景的分量和謝出謝回都不一樣。
她出面不會失禮,因為陳郡謝氏有她一席之地,誰都沒辦法忽視她。之前救了整個烏衣巷的人是她。
但又因為她不是宗主或宗子,對宗族來說重要是重要,但影響力卻沒有前兩者那么大。
是很好的人選,也是最合適的人選。
更重要的是河東王本身的身份也有些微妙。這個節骨眼兒上無論是謝回都應該避一避嫌。就算是真的要見面、要聯手,也不能明目張膽的告訴世人,我們就是聯手了。
只能挑一個不那么顯眼的人去見河東王世子。
因為河東王是章懷太子的實際上的長子。
現在的太子雖然已經當了快二十年的太子了,也有政績,但有些時候依舊比不得章懷太子。
尤其是章懷太子有兒子。理論上其實是應該由他的長子在現在的皇帝死后繼任皇位的。
章懷太子一死,南梁皇帝重新立了次子為皇帝,原本章懷太子的兒子身份瞬間就變得尷尬起來。
很難說有沒有人想要借著平暨叛亂的這件事渾水摸魚。謝含景也沒有天真到以為皇帝的其他幾個兒子尤其是蕭集著急忙慌的第一個攻打平暨沒有打皇位的主意。
那個位置很誘人。
平暨還說自己是“清君側”呢,他清的哪門子君側,當初打出旗號要殺的人都死了快一個月了,平暨怎么還在猛攻臺城而不是回壽陽呢。
故此河東王世子跑過來的事情本來就讓人不得不多想,要是謝出或是謝回在和他長篇大論的交談,只怕就有人要覺得他們是沆瀣一氣的要爭一爭皇位了。
畢竟皇帝沒死,河東王仍舊算得上是正統。
謝含景想通了,只好不怎么情愿的去見蕭巋了。
她不是對蕭巋有意見,而是單純的因為這件事兒打亂了她原本的規劃而不悅而已。
謝含景找到蕭巋的時候少年背對著她坐在石桌旁邊喝茶。
鴉羽般漆黑的長發松松垂落在肩頭,少年的肩上披了一件白色的斗篷,背影有些單薄。
“河東王世子好雅興啊。”謝含景勾了一下唇角,徑直走過去坐在了蕭巋對面。
她掃去石凳上的落葉,坐下來之后才抬頭看見河東王世子蕭巋的臉。
少年溫文爾雅的笑了笑,聲線低沉而和緩,偏生又帶著隱隱約約的試探和忐忑。
他說:“懷舒?”
謝含景愣愣的看著他,忘了反應。
耳畔的所有聲音瞬間消去,仿若被風隔在了外頭,而眼前除了少年清透的眉眼外再無他物。
知道少年含笑的聲音再度響起:“哦,懷舒。”
謝含景聽見自己的聲音從天外飛來:“你剛才,說什么?”
“懷舒。我說懷舒。”少年唇畔的笑意越發濃重:“我說,謝懷舒。”
懷舒,謝懷舒。
陳郡謝氏的巾幗將軍,謝含景,字懷舒。
謝含景張了張嘴,卻什么都沒有說出來。
對面的少年反而笑的更是開懷,只是眼睛中慢慢的蘊了淚。
謝含景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如果換一個人突然叫破,謝含景的第一反應約莫是直接制住他,然后在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