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說來，呂盤的設計沒問題，有問題的是孫政的施工質量啊！
殿中空曠，嗡嗡的討論聲起此彼伏。
姜鼎大怒，厲聲喝道：“孫政，你干的好事！”
話音剛落，曾經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將作令大人一骨碌爬出人群，匍匐至天子腳下。
“皇上，微臣監管不利，以致手下部從犯下彌天大罪。微臣不敢求饒，但憑皇上處置！”
這話說的倒輕巧，嘴上表示任憑處置，但實際上已經把罪名定性的十分清楚——
監管不利。
總比以權謀私貪贓枉法要輕得多。
姜鼎狐疑：“你當真不知此事？”
“微臣當真不知。”孫政愁眉苦臉，只管把含冤的模樣演的惟妙惟肖。
過晌在現場勘驗時，孫燁已派人暗中遞了條子給他，要他把所有罪行推得一干二凈，只說自己監管不利。
孫政那時就明白，他的官位肯定保不住了……
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他也委屈的很。
當初明明說好，呂盤的圖紙問題很大，減柱之法更是聞所未聞，只需等待所有棲容所都垮塌個遍，就能狠狠治他的罪。
呂盤是林素認證過的人才，要是捅出大簍子，就算皇上不追究林素，也能惹得他一身腥，何樂而不為？
孫政撥弄著心中的小算盤，反正棲容所早晚要塌的，那還用什么好料，對付對付得了，這才叫袁集揪出一堆證據！
該死的林素，該死的呂盤，估計這倆人八百年前就惦記著怎么拉他下馬，只恨自己沒早一步識破他們的奸計！
他一邊腹誹，一邊繼續扮無辜。
在孫燁的一番強勢運作下，將作監里生生冒出六個替罪羊，直接被打入天牢，等待問斬。
面對如此行云流水般的顛倒黑白混淆是非，任誰也不得不感嘆一句：國舅爺的聰慧真是不逞多讓的啊！
至于孫政的下場……
鑒于災民傷亡人數巨大，造成的社會影響極其惡劣，單單一個“監管不利”如何服眾？
皇帝陛下二話不說直接以瀆職罪查辦，削官罷職，貶為庶民，還罰沒其家產一千兩。
呂盤悶不吭聲地跟在林沐濯身后，一路走出宮門。
他知道內宮眼線眾多，實在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直到又走出數丈遠，他才傾身作揖，深深拜道：“將軍，您為下官開罪孫家，只怕皇后娘娘和國舅爺都不會善罷甘休。”
“本將軍平素里得罪他二位的次數還少了？不差這一回。”林沐濯表情極為不屑，轉而數落道，“倒是你，在官場上待了這么久，難道還不清楚孫家和順王的關系？這時候去湊什么熱鬧！”
“下官……下官只想為百姓盡一份心力。”呂盤喏喏地說。
林沐濯自是知曉這顆榆木腦袋的心思，不然也不會為了保他搭上自己。
好在那個孫政不負眾望，慣常干些雁過拔毛貪得無厭之事，借著收拾他，連帶地給國舅添添堵也好。
“對了，本將軍替你回絕了皇上的提拔之意，你心里可有不服？”
呂盤忙道：“下官萬萬不敢。下官有自知之明，口不會言，袖不會舞，只怕坐的越高摔得越狠。”
“你這么說本將軍就放心了。聽說你今個兒在大理寺遭了不少罪，一會兒回去趕緊找個郎中瞧瞧，別再弄嚴重了。”想了想，林沐濯又不放心地叮囑一句，“聰明才智不能光放在工事上，在朝為官怎么也得為自己留個心眼兒。”
“將軍教訓的是。”呂盤這才風塵仆仆地告辭。
赤羽衛見外人走了，正要迎上去匯報情況，不巧，宮門再次打開。
這回出來的是剛吃了大虧的國舅和順王。
兩人俱是一副灰頭土臉狀，約莫剛叫皇帝訓過。
北蒼國個頂個的大人物相繼出現……
小侍衛思考須臾，悄悄退了回去。
只聽孫燁言不由衷道：“世人皆稱鎮國將軍少年英才，陣前可出其不意決勝千里，幕后能多謀善斷運籌帷幄。下官有幸，再次領教林將軍的好手段，輸的心服口服。”
“國舅哪里的話。”林沐濯秉節持重對答如流，“本將軍與國舅同朝為官數載，互為欣賞互相激勵，擇善而從相得益彰，哪來的勝負之分？”
孫燁聞言哈哈大笑，食指虛點在他身上，臉卻朝向姜頤：“順王殿下，您可聽出來了？將軍待下官到底不同，居然也會說上幾句場面話敷衍一二。”
“這怎么能叫敷衍？”姜頤接過話頭，不陰不陽地道，“林將軍在朝中最是心快口直，將軍夸國舅好，自是因國舅一身正氣兩袖清風。今日在殿上，國舅可是一聲也沒為親侄兒說情呀！不像某些人，護短都護到朝堂上，真不知皇兄欣賞他什么！”
“順王殿下，護短可是個好習慣，不然以殿下在主理賑災事宜上的表現，還能有機會在這兒說風涼話？”對林沐濯來說，順耳之言尚需醞釀，刻薄之語可是張口就來。
順王被他氣個半死，“你”了幾聲，終是想不出擠兌他的話，只好憤然離去。
等礙眼的都走光，文淵感慨地說：“這位順王就是活的太順，心智方面只堪媲美個黃口小兒。”
“豈止他一個，姜家的年輕一輩哪個能拿得出手？太子無能，諸王昏庸，若無精兵良將鎮守，羌狄族早就打上涼城來。”林沐濯雖言語譏諷，卻也流露出失望與惋惜。
四周暮靄沉沉，天邊最后一絲云霞也失了蹤跡。
他舉目眺望——
太陽落下，太陽還會升起，總有一天他會重返故土，匡復西嵐盛世！
牽馬的赤羽衛和報信的赤羽衛一同匆匆上前。
林沐濯發現其中一人是跟著阿權護衛小燭回府的，便問：“縣主回程路上還安順嗎？”
豈料，那名赤羽衛回答：“將軍，縣主出事了……”
于是鉅細靡遺一頓描述，聽得林沐濯眉頭緊鎖。
文淵擔心地看著他說：“卑職這就快馬去城外找人。”
“你別去。你先帶著本將軍的令牌去找齊紹，讓他趕緊進宮詳稟始末，務必以最快的速度弄清巷中情形。然后回將軍府準備防疫物資，還有……”林沐濯意有所指地加重語氣，“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