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蔚然記得清楚,沈易天害她入水那天,是沈玉然將事情告訴給祖母她才被救下來,可也正因如此,沈玉然被她的生母魏姨娘責罵,在冰天雪地里凍了一夜,她本就胎里不足,這樣一凍更是傷了根本,不出半月便與世長辭,如今她重活一次,無論如何,她也要救下沈玉然。
那個不在意嫡庶身份,一心對她好的唯一的妹妹。
至于魏姨娘……
沈蔚然眸中閃過一絲冷意,前世她被自己的單純所蒙蔽,輕信了魏姨娘的話,以為母親的去世是偶然,可如今重獲新生,她才終于明白,當年母親去世全然是魏姨娘搞的鬼,什么滋補藥劑,分明就是要人性命的毒藥罷了!而后,就連陳清菱能夠順利與謝成恪勾搭成奸,都是因她的奸計所致。
也幸好,上天垂憐,讓她又重來一次,這一次,她決然不會再讓同樣的事情發生,時間還那么長,她終于有機會可以一個一個將她曾受的屈辱討要回來!
“玉然怎會被辱罵?她可是救了我們然然的命啊。不過你若是擔心,我便讓孫嬤嬤去看看。”沈趙氏溫婉一笑,有讓人如沐春風的感覺:“也好讓你安心才是。”
“多謝祖母。”沈蔚然頷首,心中卻是越發擔憂,“祖母,我想親自過去。”
“這怎可行?”
沈趙氏握著沈蔚然的手遲疑不決,外頭的雪下的極大,莫說沈蔚然才清醒,身子骨還未恢復,就是正常人也多能凍個風寒出來。
自是看出了沈趙氏的猶疑,沈蔚然小嘴一耷,拽著她的手輕輕搖晃:“祖母,您是曉得的,姨娘本就因為玉然同我和哥哥親近不喜她,若是今個因著我的事讓玉然再受了委屈,那然然豈能安心呀。”
如果真讓沈玉然按照前世的路子不過月余就撒手人寰,那她才是真的愧疚,為今之計,只能帶著祖母前去探望才能保住她的命。
“只是……”沈趙氏猶自擔憂,可瞧著自家心尖尖上的小人兒這般哀求,終是抵不過,緩緩的點點頭:“那就依著你的意思,祖母陪著你一同去。”
“就知道祖母最心疼然然!”
沈蔚然心中大石陡然落地,親昵的將頭倚在沈趙氏肩上,曾經的過往恍若一夢,身邊踏實的溫暖讓她萬分心安。
沈趙氏吩咐著一屋子的丫鬟婆子準備了厚實的貂絨披風,又足足備了三四個湯婆子,這才算滿意。
待沈蔚然被裹在雪白的披風中后才發現,自己貼身的丫鬟碧桐和翠柳手中的湯婆子和斗篷不禁啞然失笑,自己的這個祖母啊,果真是將她放在手心疼的。
一行人出了門,鵝毛大雪沿著縫隙鉆入脖頸,落在眼睫之上,冰沁的觸感帶來絲絲的涼意。
沈蔚然在碧桐的攙扶下前行,扭著脖子看院中的景色,一如記憶里的模樣,就連石榴樹下的石墩子都沒有半分變化。
遙春閣。
雪色將碧色的牌匾幾乎掩埋,沈蔚然在沈趙氏身邊駐足,里面的叫罵聲不絕于耳,還不時帶著孩童隱忍的哭泣。
“你個吃里扒外的東西,整日里凈只會巴結那嫡出的大小姐,可也曾想想你哥哥如今的處境?不過是落了水而已,你可倒好,偏生巴巴的前去告訴別人,你生怕你哥哥活的長久不是?我怎就生出你這么個不知親疏的死丫頭!”
尖利的聲音不僅讓沈蔚然皺起了眉,就連沈趙氏也是一臉凝重。
先些年因著沈蔚然生母病逝,沈趙氏才同意將魏氏收房,卻不想她誕下了孩子后竟越發的花了心思,表面上對沈蔚然和沈易澤和藹可親,實際卻處處下絆子,如今還開始教唆孩子們互相殘害。
當真是心思歹毒。
“祖母……”
沈蔚然著實是聽不下去了,低聲喊了一句。
沈趙氏又如何能夠袖手旁觀?饒是她看不上沈魏氏,可孩子是她沈家的種,怎能任由她打罵?
“孫嬤嬤。”
沈趙氏淡淡開口,帶著股和以往完全不同的威嚴。
沈蔚然知道,這是祖母要開始發威了。
“老祖宗到。”
孫嬤嬤會意,極具穿透力的聲音透過皚皚雪幕傳的老遠,果不其然,不過片刻,里頭的叫罵聲立刻消失。
歸于寂靜。
沈蔚然扶著沈趙氏的手緩緩走進去,一抬眼,就看見沈玉然瘦弱的身軀正跪在雪地里,也不知是跪了多久,身上的雪落了厚厚的一層,那小小的身子不斷的搖晃著,仿佛下一秒就會跌倒。
“老祖宗,這么晚了來遙春閣可有什么事?喲,蔚然也來了,這三更半夜的,怎生浩浩蕩蕩的這么些個人?”
遙春閣的門吱呀被打開,魏姨娘探出個腦袋,瞧著陣仗不小,眼睛轉了幾轉,慢慢的擠了出來,一張臉上鋪滿了假笑,身后還跟著沈易天。
“玉然!”
沈蔚然愕然皺眉,不由得喊出了聲來,前世她未曾親眼看見沈玉然被罰跪的樣子,如今一看,真真是讓人的心都跟著顫抖。
她踉蹌著幾步跑到沈玉然身邊,輕輕的拉住她的手臂,“碧桐翠柳,快拿斗篷來!”
兩個丫鬟雖年紀小,但眼疾手快,當即把斗篷和湯婆子送了來,沈蔚然將斗篷蓋在沈玉然身上,卻沒有接湯婆子。
若是前世,她定會毫不猶豫的將湯婆子接過來,可跟隨在謝成恪身邊的時候,她聽御醫說過,若是雪天受凍,定要用雪先將手搓熱才可用湯婆子暖手,不然會加重凍傷。
她蹲下身子,急急捧起一捧雪,用力的在沈玉然手上揉搓,“玉然,可有感覺好些了?”
沈玉然蒼白的臉上艱難的露出一個笑容,“姐姐……”
只是話音未落,她整個人便軟了下來,小小的身子一下子癱在了沈蔚然肩上。
沈趙氏眉目中染上一層慍色,沈玉然是沈家最小的丫頭,不過才十一歲,竟被這沈魏氏如此懲罰,果真是蛇蝎婦人!
“老身可是不知,我沈家還有你這心腸歹毒的人,連親生的女兒都能如此對待,若不是今日看見,還真是讓人不可置信!”
沈趙氏擲地有聲,雖說對魏姨娘不喜,但沈玉然畢竟是她的孫女,打斷了骨頭連著筋,她如何能不疼惜?
況且今個瞧著那孩子的模樣,也確實讓人心疼。
“孫嬤嬤,先把二小姐帶回房好生照顧,然然,你身子尚未痊愈,莫要染了風寒,快到祖母身邊來。”沈趙氏心疼孩子,急忙吩咐著。
“姨娘責罵玉然,又怎只是責罵的意思?”沈蔚然回到沈趙氏身旁,抱著湯婆子站在滿天飛雪之間,聲音糯糯的,“玉然通風報信是因我落水,姨娘這罵啊,是在罵我,罵我怎么不早點死了算了。”
“蔚然,你這是說的什么話?”沈魏氏眉頭一擰,斷沒有想到沈蔚然會這樣說話。
沈蔚然輕哼一聲,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嘲諷之意明顯:“姨娘不是巴不得我盡早死了,好圓了你的心思不是。”
這話一出,魏姨娘臉上多少有點掛不住,訕訕說道:“大小姐真是言重了。”
“姨娘哪里的話,祖母來了好一會兒,我瞧著你也沒有讓祖母進屋的意思,又怎會覺得我說的話嚴重呢?”
魏姨娘銀牙緊咬,也不知這沈蔚然是吃了什么藥,竟連珠炮似的說她,偏生這話她還沒法反駁,這要是傳了出去,傳到了老爺耳中,她這不孝的名聲坐實了,扶正一事更是會難上加難。
“老祖宗,您快些進屋。”
魏姨娘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側身讓出了路,心里卻在盤算著該如何應對。
“不必了,你那屋子,我老太婆可無福進去。”
顯然,沈趙氏這是生了氣。
沈蔚然見狀,輕輕扶上沈趙氏的手臂,甜甜一笑,“祖母,我瞧著姨娘像是不開心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咱們過來讓她不能懲罰玉然的原因,畢竟姨娘心里可是恨我和哥哥恨的緊,瞧著我沒事,心里指不定多生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