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振軒與沈易澤對視一眼，生怕沈蔚然說錯了話惹得十四王爺不高興，兩人急急起身，作勢就要跪下。
“你們這是做什么？坐回去?！敝x瑾寒擺擺手，他倒沒什么不高興，只不過對沈蔚然的反應驚訝罷了：“嫁入皇家你便會光宗耀祖，又為何不愿？”
“回王爺，此等好事臣女又豈會不愿？只是臣女自知絕非天選之女，配不上大皇子，所以不敢高攀免得讓人笑話了去，還望王爺明察。”沈蔚然字字明晰，話里話外亮明了意思，卻也絕對不會讓皇家難堪。
謝瑾寒微微瞇了瞇眼，深深打量起眼前才剛及笄的小丫頭，以往只聽傳言說沈家大小姐不善言辭又性格內斂，不過百聞不如一見，今兒個親眼所見才覺得是與傳言是大相徑庭。
分明是個牙尖嘴利還讓人挑不出毛病的伶俐主兒。
久久等不到回話，沈蔚然不禁咽了口口水，悄咪咪抬頭，只見謝瑾寒正端著茶細品，氤氳的水汽沿著杯沿逸出，意外給人添了幾分超脫之意。
沈蔚然心中打鼓，她自認為方才的話沒有僭越的成分，但也保不準謝瑾寒會不會這樣認為，難不成，這男人是在思考怎么治她個大不敬的罪？
“既是沈小姐無意，本王便知該如何復命?！?/p>
饒有興趣的盯著沈蔚然變化莫測的臉看了半天，謝瑾寒這才堪堪開口。
聽他話里的意思，倒是沒有分毫責備，沈蔚然緊繃的神經稍有放松，埋在毛領子里的下巴露出一截，尖細尖細的，正是襯了那雙晶亮的大眼。
“時候也不早了，丞相大人，本王就先回去了?！敝x瑾寒將已經涼了的茶水放到手邊的桌案上起身，有隨從立時為他整理好了披風。
沈蔚然很有眼色的向一旁退過去，將面前的路讓出來，沈振軒與沈易澤也趕著起身，再次拜下：“臣恭送十四王爺?！?/p>
前堂的門被打開，北風卷著棉絮般的雪滾進堂中，一落地就化成了水。
屋外風雪彌漫，沈蔚然伸著脖子看去，謝瑾寒緩緩前進著，與漫天的風雪似是融為一體，黑色的披風在一片蒼茫之中像是一點墨痕，很快就消失在朱紅色的大門外。
堂中的氣氛不似方才那般凝重，沈蔚然吐了吐舌頭，緩解才涌上心頭的后怕。
沈易澤讓人關好了門，拉著沈蔚然坐下：“然然，你就這般拒了大皇子，就不怕生出事端來。”
沈蔚然皺著鼻子，雙手托腮，吧嗒著嘴道：“左右有爹爹和哥哥護著，又哪里來的事端，再說難不成哥哥愿我入那深宮勾心斗角？”
“幾日不見，這口齒倒是伶俐多了。”沈易澤無奈一笑，眉眼中盡是寵溺。
“爹爹，今日然然如此說，想來該是沒問題吧？”沈蔚然拽著毛領子有一搭沒一搭的揪下幾根毛，就見沈振軒臉色并不是很好看。
她記得清楚，曾經她應下了這門親，爹爹也是這幅樣子。
怎生如今她直直拒絕了，爹爹還是這個表情？
大皇子謝成恪的為人，想必沈振軒比她還要清楚，表面的確是溫潤極了，只是背后的囂張跋扈草菅人命可也是人盡皆知的。
“問題不大?！鄙蛘褴幱纸舆^新上的茶水吹了吹，低頭飲了兩口才看向沈蔚然：“爹爹只是憂慮，若是大皇子因此而對我沈家有怨言，該如何應對，不過這些無須然然擔心，有爹爹在?！?/p>
暖意如春風般吹入胸口，沈蔚然怔了怔，轉而起身來到沈振軒身前，拉著他的衣袖，“爹爹最好了！”
偏門的簾子忽然被拉開，孫嬤嬤打著簾子，緊接著就見沈趙氏抱著湯婆子走了出來，沈蔚然急忙迎上去，親昵的挽起沈趙氏的手臂，攙著她坐在了上座。
這邊才剛剛坐下，前門也應聲開了，沈蔚然抬頭看去，只見魏姨娘一身貂絨厚襖，頭上裹著的棉帽沾滿了雪色，一手還領著穿成了豬的沈易天陪著笑走了進來。
本來見了兒子一臉的喜色，一見魏姨娘進來，沈趙氏的臉色登時暗了下去，偏生魏姨娘還未曾察覺，幾步就湊到了沈振軒跟前。
“老爺，您可回來了。”
沈振軒微微皺眉，自是瞧著自家老祖宗不太樂意，也沒去瞧她，轉身看向沈趙氏：“娘，近日多有風雪，兒子未能在家陪您，實是兒子的罪過?！?/p>
“正事要緊，我老婆子身子骨還好，哪須得你陪著?！鄙蜈w氏臉色好轉了幾分，“只要別有人見天的氣我，我還能活個兩年?！?/p>
“娘說的是什么話，整個沈家，誰敢氣您？”
沈振軒沉著一張臉瞪了魏姨娘一眼，魏姨娘縮了縮脖子，自知這是討了個沒趣，拉著沈易天靠著門坐下了。
沈趙氏對魏姨娘多有不滿，如今再加上昨日她那般懲罰沈玉然，更是厭惡了她。
沈蔚然看出了沈趙氏的情緒，一張臉笑的像朵花兒似的端著茶杯到了她面前，輕輕揭開杯蓋，甜聲道：“祖母可莫要因著不值得生氣的人和事生氣，氣壞了身子傷心的可是爹爹哥哥和然然?！?/p>
一句話仿佛將魏姨娘與沈易天隔絕在外，聽聞這話，魏姨娘的臉色更是憋成了醬肝色，可奈何沈振軒在此坐鎮，饒是她心有怨言也斷不敢造次，只能埋著頭坐著連大氣也不敢出。
瞧著魏姨娘自顧的放低了姿態，沈趙氏的氣也消了大半，喝著方才沈蔚然遞來的茶，面上也染了一層柔色。
“怎生不見玉然？”沈易澤打眾人一進屋便發現差了個嬌小的身影，又礙于祖母在父親面前給魏姨娘立威便不敢打斷，現下看著氣氛有所緩和，才問了出來。
只這話輔一出口，臉色才稍有好轉的沈趙氏又黑了臉子，就連方才帶著笑的沈蔚然都變了神色。
沈蔚然抬眼看向沈易澤，一雙翦水雙瞳包含著數不清的情緒，讓沈易澤萬分疑惑。
“這是怎么了？”
話才一出，沈易澤真是想給自己一刀。
仿佛沒帶腦子，祖母和妹妹都那般神色了，他還來刨根問底，真真是被雪給灌了涼氣，臉腦子都凍住了。
倒是沈振軒接過了話茬：“可是天冷又著了風寒？”
沈玉然自幼身子骨就不好，時不時染上風寒也是意料之事，他自是沒往那方面想。
沈蔚然瞥了自家哥哥一眼，又把目光落在了魏姨娘身上，看似不經意的卷著領子上的毛，聲音不大，但落入魏姨娘耳中可堪比凌遲：“爹爹哥哥這是有所不知，昨個蔚然被沈易天給推入了湖里，左右是命大不過一宿就好了，只可惜玉然……”
“你落水了？”
還未等沈蔚然說完，沈易澤一下竄了起來，這可是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妹妹，竟被一個混小子給推入了湖？
走到沈蔚然身前，上下仔細的打量了一番，見她的確沒什么大礙沈易澤這才稍稍安了心，轉頭看向沈易澤，那目光陰沉的可怕，恨不得將他給生吞活剝了一般。
竟敢動他的妹妹，還真是不把他這個嫡長哥哥放在眼里了。
“哥哥莫急，且聽我把話說完才是?！?/p>
沈蔚然瞧著沈易澤這陣仗是想拎著沈易天先揍上一頓，趕忙又開了口：“然然無礙，只是因著救我去通傳口信的玉然，倒是讓姨娘罰跪在冰天雪地里，若不是祖母與我及時趕過去，只怕今日爹爹和哥哥瞧見的，就是玉然的尸身了！”
越說氣越大，沈蔚然一張小臉登時紅彤彤的，連呼氣都加重了幾分，總之不管如何，今兒她是一定要為玉然討個說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