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去上海是干嘛？”上午的太陽雖沒有很熱，但依然極具穿透力的射進車廂，重新喚起潮熱的氣味。趙啟英對面的女子終于開口了，只不過是用下巴代替手指打招呼而已。
“我？”趙啟英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
女子不做聲了，只是點點頭而已。
“我是去工作的。”
“現(xiàn)找么？”
“不是啊。”趙啟英搖搖頭，說道：“我是調過去的。”
“做什么？”
“紡織工啊...”
“哦，哪個紡織廠啊？”
“大冶河...”
“哦哦”女子皺了皺下巴，似乎滿意的點點頭，說道：“知道，我知道。”
“那你呢？”趙啟英壯著膽子問道。
“我從上海轉機回香港。”
“回...回香港？”
女子笑了笑，把白皙的右手伸到趙啟英面前。趙啟英看到上面鮮紅色的指甲油，頓覺自己手臟，趕忙在衣服上蹭蹭，握了上去。
“你好，我叫趙啟英。”
“叫我梔也吧。梔子花的梔，也是的也。”
“你的名字，挺特別的哦。”趙啟英嘴巴停在O型上，羨慕盯著梔也。
梔也這個名字聽起來神秘，其實原字不過是枝葉罷了。只是每一個聽起來高深莫測的名字背后，都有一段不甘庸俗的改名史而已。
“你跟那個吳秘書熟嗎？”馬小麗漫不經(jīng)心的問著走在身邊的劉建設。
“吳秘書？不熟。”劉建設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任誰聽來都是誠實的回答，但又有誰知道這是不是醞釀許久的答案呢。
馬小麗停下腳步，撥弄著她的兩條小辮子看著劉建設，這是她思考問題的典型表現(xiàn)。
“你經(jīng)常接送他，都不跟他聊聊天？”
“聊唄，就瞎聊。對了，他跟我媽一個村子里出來了，他倒是聊了不少村子里的事兒。”
劉建設滔滔不絕的抖落出他早已準備好的，陳芝麻爛谷子的故事。馬小麗豎起耳朵認真接著，可接著接著發(fā)現(xiàn)似乎偏離了她需要的軌道。
“就沒說說廠里的事兒？”馬小麗搖了搖腦袋不耐煩的單刀直入。
“沒有啊，廠里的事兒我又不懂，我就是個司機。”
這個時候劉建設倒是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置自己于其他司機世外。
“哎呀你再想想。”
“我的小祖宗，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對了，好像他跟趙啟英鬧過什么不愉快。”
“啟英姐？什么不愉快？”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就聽他嘟囔過什么狗眼看人低之類的。其他真沒有了。”
“你要是想起來什么就隨時跟我匯報，聽見了嗎？”
“遵命！”
劉建設搖著尾巴討好的回答馬小麗，反正已是囊中之物，馬小麗再激靈也翻不出他的五指山。
“老趙，老李，你們自己看看！”
老馬氣急了，一把把資料拍在桌子上，上面赫然畫著幾個紅色的圈圈。
“我都看著這參數(shù)不對，你們就這么核對的數(shù)據(jù)？”
兩個人一頭霧水，拿起資料來也覺出了異樣。
“不對啊，光棉紗量就不對。我記得上個月是三百七十多噸，這上面怎么是二百七啊？”趙勇康也發(fā)出同樣的疑問。
“我就問問，這表是不是你做的？”老馬直指趙永康。
“這表是我做的啊，上面的字也是我填的，可是這數(shù)字不對啊。”
“你意思有人改了你的表？”
“不是馬廠長，我不是這個意思。”
趙永康急的腦門冒汗，可他也沒看明白問題出在哪里。
“還有你，老李！老趙的表填錯了你就沒看出來？”
“這不可能啊，我們倆都是反復核對過的。廠長你等著，我把底單拿過來。”
“底單？”
“我跟老李做表都是一式兩份的，就怕數(shù)據(jù)上有什么差錯，到時候重新核算太麻煩，所以留了底。”趙永康解釋道。
李天明滿頭大汗的抱著底單本子進來，說來也奇怪，里面只有趙永康做的后幾個月尚未填數(shù)據(jù)底單，舊的底單一張都不見了。
“這怎么回事啊...”
“這就是你們的底單？”老馬氣不打一處來。
趙永康和李天明面面相覷，不敢說話。老馬疑惑嘟囔了一句：“不會被人偷了吧？”
“在我辦公室放著，平時也上著鎖啊。再說，誰偷啊，偷這能干嘛呢？”李天明回答道。
“老李，都誰知道你有底單啊？”老馬接著問道。
“就我和老趙啊。”李天明表示很委屈，頓了頓恍然大悟的說道：“對了，吳仁新也知道啊。”
“吳仁新怎么知道的？”
“就上個月老趙不在，我一個人清算數(shù)據(jù)這些，他在旁邊守著看，看我做兩份還問我來著...該不會那吳秘書在中間使壞吧...”
老馬擰著眉毛搖搖頭，說道：“應該不會，這對他有啥好處啊！”
可是三人都心知肚明，除了吳仁新也不會有別人對這些東西感興趣，更別說拿著這些枯燥的數(shù)據(jù)有什么用處了。
敵不動我不動，這是老馬當兵學來的道理。他準備讓趙永康吃下這記苦藥，再看看這個孫悟空究竟要變出什么新花樣。
“昨天晚上的事兒，謝了。”
“嗨，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嘛！”趙啟英坦然的接受了這個夸獎。
“你就想做個工人在工廠一輩子么？”梔也突然問道。
“那不然我做什么呢？”
“我看你挺聰明的，長得也好看，就只是覺得一輩子當工人可惜了。”
“你這話說的可不對！工人有什么不好，我父親我弟弟都是工人，要當好一個技術好品質好的工人可不容易！”
“你誤會我了。”梔也耐心的解釋道：“我只是覺得你很熱愛你的工作。你有責任感，又懂得遇事變通，只是做個一個流水線女工可惜了。”
“可是別的我也不會啊。”
“我想你想明白了怎么把工作變成事業(yè)的時候自然就懂了。”梔也笑道：“天大地大，你能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說完，她從手提包里掏出紙筆，趙啟英連忙幫她在凌亂的桌子上騰出一小塊空地。
“吶，這是我的地址和電話，等你安頓好了可以聯(lián)系我，說不定你需要的我的幫助呢。”
趙啟英歪著頭看著上面她根本不認識的地名和號碼，好奇的問道：“你是干啥的啊？”
梔也笑笑，說道：“我是設計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