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A6L轎車在四月的陽光中沖出縣城,一路向西飛馳而去。四月的春天是最美麗的,陽光明亮嫵媚,天空瑩藍溫潤,樹葉綠的鮮嫩,花兒開的嬌艷,微風柔和。廣闊的麥田里麥子已有筷子高了,呈現的不是五月里的那種濃綠,而是很翠,很悅目的濕潤的綠。“四月閑人少”,農人在麥田里澆水施肥,風兒過去,有濕潤的水汽飄過來。
溫暖總是能讓人心情變得開朗愉悅,但這不包括趙清河。
趙清河的心情特別不好,他雙手扶著方向盤,努力地把注意力拉回來注意著路面。車內很安靜,往日悅耳的音樂聲沒有響起,任何聲音,在趙清河的耳中都變成了噪音。
他覺得他是瘋了!
他清楚的知道,他沒有資格再去“憐惜”李嫣紅了,他現在是別人的丈夫,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他——他已中年,不再是那個少女的“海晏河清”,少女也不再是他的“姹紫嫣紅”,可是,那沉淀在內心深處的少年癡情,在看到她捧著那個紫紅色本子時失魂落魄的一刻,好似爆開的炸彈,再也埋藏不住!
趙清河不能確定,如果光陰重回過去,他就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他只知道,現在,他想重新走到那曾經說過“我就嫁給你”的那個女人身邊,安慰她,保護她,但她告訴他——她不需要!
可是,趙清河需要!
現在,趙清河完全不去考慮,如果他走到了李嫣紅身邊,他的妻子該怎么辦?
人就是這樣,抓不到手里的東西就是好東西,攥在手里的必不是好東西!
趙清河本打算親自把縣城里正在銷售紅河大米的幾個經銷商巡視一遍,看一看銷售量,現在的生意不好做,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來。看了兩家,就到飯點了,打電話請那兩位老板到一品香扣碗吃飯,一進門正看見天運糧油店的老板李俊平在前臺看紅酒,真是巧遇。打了招呼,請他一起吃飯。
李俊平連連擺手:“今天不行,今天不行,里邊還有幾個朋友呢!”
因為平時關系也算不錯,知道他幾年前老婆去世后一直單身,就調侃了他一下,“怎么,相親啊?”
可沒想到歪打正著,真說對了。順嘴就問了一句:“能入您老眼的一定是個美女!”
沒想到李俊平眉開眼笑地回答:“是挺漂亮,在廣博服裝超市賣衣服,離異,沒帶孩子。”
趙清河眼神一暗,“能見一見嗎!”
李俊平不好拒絕,就把他帶進了包間。
在視線碰觸到李嫣紅那一刻,他的心瞬間墜落,一向的好修養突然就沒有了,他甚至想拽起她離開,可他沒有立場啊,就說了句“嗯,不錯,挺漂亮的”,然后落荒而走。
請張老板和胡老板吃完飯,又天南海北聊了半下午,從飯店出來,幾個人握手告別,趙清河就一路來到李俊平的天運糧油店。該問的問完后
,兩個人坐在李俊平的小辦公室喝茶聊天。趙清河看似無意的問:
“今天相親,怎么樣啊?”
李俊平品了一口茶,笑著說:“說實話,挺滿意。原來去廣博服裝超市買過衣服,見過,就覺得這個女人挺好。也不知道人家滿意不滿意!”
“是因為什么原因離婚的啊?”趙清河試試探探的問。
“這咱也不好問啊!田慶偉的老婆跟她關系很好,她只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離了,肯定是過不下去了,要不誰愿意離婚!……”
李俊平把手中的茶杯放下,“這人吧,合適自己的就好,不合適的就不好,找個自己鐘意的也不容易,先試試處處看吧,行,就一塊過日子;不行,再說吧!”
趙清河淡淡的說:“你這條件,還怕找不來老婆!”
趙清河回到距離縣城二十多里的紅河米廠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處理了廠里的一些事,就開著車又回到縣城。他決定,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要先把李嫣紅拉到自己的身邊,哪怕是……無論怎樣,他要補償她。
趙清河懷著激動的心情打電話給李嫣紅請她吃飯,卻被她回絕了,并對他隨口說的“流水無情”很是惱火。掛斷電話,趙清河不由得一陣懊惱,自己怎么像是一個初墜愛河的毛頭小伙,說話都不知道怎么說了呢!自己本就沒有什么談戀愛的經驗啊!
當手機鈴聲再次陡然響起,趙清河心中一驚:是嫣紅打過來的嗎?急忙拿起一看,卻是弟弟趙銀河,他無力的問了句:“什么事?”
弟弟的聲音從揚聲器中傳來:“哥,明天咱媽生日,你早點回來,別又忘了。”
“噢,噢,沒忘,沒忘,我過一會就回去。”
掛斷電話,趙清河調轉了車頭,急速駛出縣城,一路向西,撇去一路的河邊綠柳,路旁建筑,越過紅河米廠,飛馳了一個多小時回到了距縣城六十多里地的家中。
在大門口摁了幾聲喇叭,聽見院里快步走過來的聲音,接著大門被“嘩啦”一聲打開,他的妻子徐巧紅滿臉笑容的走了出來:“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趙清河把車開進院子停好,從車里出來,打量著一身粉紅居家服,披散著頭發的妻子,“還沒睡醒呢?”
徐巧紅伸了個懶腰:“春困秋乏嘛!”
趙清河沒帶什么感情的說:“你可是越來越發福了。”走進了屋里,“明天媽生日,銀河給我打電話,讓我早點回來,看怎么準備。”
徐巧紅隨后進屋,接過話說:“明天正好星期六,孩子們都在家,清香她們可能都過來,就到飯店吃一頓好了,省的麻煩。”
“等會我到銀河那去下。——你接著睡你的覺去吧!”看巧紅又走進臥室,趙清河打開不常開門的書房,抖了抖坐墊上的灰塵,抹去書桌上的薄灰,轉身在書架最上一層抽出一本相冊,坐下來翻開,相冊的第一頁,就是他高中的畢業照:一共五排,三排男生,兩排女生。
他在第三排找到了自己,他的前面,站著的就是李嫣紅。十八歲的嫣紅青春清秀,彎眉杏眼,高高的馬尾辮,掃到了后面他的下巴。他原本高高的個子,為了站在嫣紅的后面,他盡量向下蹲著身子,嫣紅把手伸到背后,偷偷的拉住了他的手……
這個世界上,有個人,看見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愛上她了,但在路上,卻為了很多原因把她弄丟了——就這樣,一手握著又得到的,反過來,一手又想把丟失的找回來……
趙清河不禁濕潤了眼眶:那個深藏我靈魂深處的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