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回到家,徐巧紅說有點累,回自己家休息了。孩子們擠在銀河家客廳里看電視,銀河的老婆也回了自己屋里。就剩清河他媽,清河,銀河,清香親娘四個坐在清河他媽屋里聊天說話。
清河媽兩個兒子家輪流住,一家住兩個月。輪流贍養老人,在農村是普遍現象,趙清河家也不例外。娘幾個從家里說到家外面,從莊稼說到廠子,又說孩子們小時候怎樣怎樣。
清河他媽就說:“前些天到村東頭你們大娘家去串門,說起前些年的事,就提起你們大榮姐家的閨女——清河,你還記得嗎?叫嫣紅,小時候老跟在你屁股后面跑,比你小兩歲,三十五了吧——說是離婚了,孩子也給男方丟那了,你說這半路上的,還再找個什么人家呢?去當后娘,不容易啊!”
趙清河沉默不語。
趙銀河想了想,拍著他哥的腿說:“小時候,本來我們倆是一樣大的,可她就是不喜歡跟我玩,你親她比親我還親,記得人家媽來接,你哭的比誰都傷心。你上高中時,還老來咱家給你補課,她一來你就高興的不行,我還以為你倆談戀愛呢。哎,談沒談啊?”
趙清河拍開銀河的手,淡淡的說:“談什么談,她看到你媽叫的是‘姥姥’!”
清香不屑:“八百里的鄉俗稱呼,小時候,一聽見大人讓她叫我‘小姨姨’,我就覺得我手里的東西要是不分給她點,就是犯了大錯,可你們不曉得有多么不舍得!”她站起來為大家續上茶,“可別再說了,讓嫂子聽到。”
清河他媽附和她閨女,端起茶杯說:“嗯,不說不說,”她喝了口熱茶,沉吟一會,叮囑她的孩子們:“你們周圍要是有合適的茬口,就給提一提,一個女人,年紀輕輕,總得再找一個人家,一個人怎么過日子啊!”
清香不滿的叫了一聲:“媽,你那都是什么時候的老黃歷了,女人怎么就沒法過日子啊——人家親姥姥都沒你操心的!”
“誰說她親姥姥不操心,這就是她囑咐我的。”清河他媽轉過頭問清河:“自從咱們從村東搬到村西,我有幾年沒見過那孩子了,你見過嗎?”
清河抬頭看看他媽,輕笑了一聲,說:“我整天一天到晚忙的要死,她來姥姥家一趟又不通知我,我去哪里見過。”
“不是,那個,你的手機……”
清香剛想問她哥手機里的照片怎么回事,她媽就打斷了她的話:“我們家跟你們大娘家從來關系就好,你大榮姐疼閨女的很,能幫著找個好人家就幫一把。”
娘幾個又聊了幾句,清河說跑了一天有點累了,想回家休息,就起身走了。看銀河也出去了,清香就對她媽說:“是我看錯了,那應該不是嫣紅的照片吧!”
她媽說:“那段時間,你哥做夢都‘紅紅,紅紅’的叫……以后,可別出什么事,弄得兩家人沒法說話。”
“孩子都那么大了,我哥不會那樣吧!”
夜里,趙清河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他知道媽媽和妹妹看了他的手機相片,也知道他媽說那話什么意思。他現在是兩個孩子的爹了,兒子都十三了,女兒也十歲了,在孩子們心里,他是一個偉岸如山的父親,值得尊重,值得敬愛;他是身邊這個女人的丈夫,十多年來,雖不是蜜里調油,也做到了相敬如賓。他的家也算溫馨和諧,富裕豐足,三里五村誰不羨慕。
可是,被壓在心底那么多年的東西出來了,它不是一只小貓小狗,不是什么實物,那是根植在心底的感情,無時無刻縈繞在了心頭。他從不是一個做事拖泥帶水的人,可現在卻對自己無能為力!
“你這是怎么了,站不穩坐不安,睡個覺也消停不了?廠子里有什么麻煩了嗎?”巧紅關心的問。她知道,現在的生意可不比前些年了,競爭多了,壓力大了,煩心的事也這里一宗那里一起的出來了。十幾年,他們由一個小碾房一步步發展起來,由一個人頂幾個人用到現在擁有幾十個人的小廠,清河受了多少罪,出了多少力,流了多少汗,才有了現在豐厚的家業。娘家門里一起長大的姐妹,誰不說她眼光好,有福氣,嫁了個又高又帥又有本事的男人!
“現在的人都到大城市去發展了,縣城里本來市場就小,怎么可能跟市里比呢!”巧紅繼續寬慰著丈夫。以前她還到廠里幫忙干點活,而隨著廠子變大,招募的人增多,各個工序都有人負責,而家里的孩子需要照顧,生意的事她也就不再管了,只在家做著賢內助。
“那也不能任由下去啊!”趙清河頭埋在枕頭里悶聲悶氣,“好了,快點睡覺吧,明天我還要到廠里去。”
徐巧紅不再說話,貼近丈夫,把一條手臂搭在丈夫的腰上,聞著他身上強悍的男子氣味,慢慢地睡著了——她怎么知道,她的丈夫是在苦苦思念著另一個女人,痛苦的難以入眠。
天剛亮,還在胡亂做夢的趙清河就被手機鈴聲驚醒,他勉強睜開沉重的眼皮,看著窗外透過的晨光,一陣恍惚。手機鈴聲停下喘息片刻,繼續喊叫,他瞇著眼睛在枕頭底下摸索,從外面進來的巧紅從桌上拿起手機,塞在了他的手里。
還沒有等趙清河說“喂”,對面激昂的聲音震的他耳膜發顫,趕忙把手機放遠一點,“喂,清河,你小子都忙什么呢?這幾天也不給我打電話。”
巧紅輕聲問:“誰呀?”
清河坐起來,把枕頭拉起來依在背后,“還能是誰,老馬唄。”
“馬松群?這么興奮,不是又要結婚讓你去隨份子錢吧?”巧紅壓低聲音說。
“也不是沒有可能!”趙清河笑著說,“當然是為生活奔命啊!你老兄這大清早的有何貴干啊?”
“五一,你哥我大婚,你在哪兒呢,家里還是廠里,我要親自去給你送請帖。”
趙清河一個沒忍住笑了起來:“巧紅,你今天感覺真準,快買彩票去,說不定能中個五百萬呢!”
巧紅也樂了:“吃完飯我就去買它兩注。……等會起來吃飯了,我去叫孩子們起床。”說著就帶上門出去了。
趙清河接著跟馬松群聊天:“哎,松群,這個又是什么時候勾搭上的?”
馬松群不滿的聲音傳來:“你小子說什么呢!我們這是真愛,”對面的聲音停頓了一下,竟然變的莊重起來:“你的第一任嫂子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沒談什么戀愛就結婚了,結婚以后,她嫌我沒本事,我嫌她不賢惠,一直是吵吵鬧鬧,后來就離婚了,倆孩子一個沒要都丟給了我。第二任呢,想著家里面沒個女人實在是不行,就草草的又結了婚,結了婚過日子才發覺三觀不合……”
“這個三觀合?”趙清河皺著眉頭問。
“其實,合不合的也分時間。現在孩子們都大了一點了,上學住校大多時間不在家,矛盾就少很多。而且,重要的是,”馬松群聲音里透著甜蜜:“我高中時候的暗戀對象啊,就當再談一次戀愛了!”
趙清河氣息一窒,不由的就問:“松群,如果,如果你沒離婚,遇到了她,你會怎么辦?”
馬松群沉默片刻,遲疑的問:“清河,你是遇到你的初戀情人了?叫,李嫣紅,對吧?”
趙清河沉默。對方繼續說:“當時的校花啊!怎么,又碰出火花了?孩子都老大了吧!”
趙清河一咬牙說:“當初我辜負了她的,她單身,而我依然愛她,一如當初啊!”
馬松群“嘿嘿”一笑:“趙清河,原來你也不是正點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