嘯云沒有松開手,但是指縫松了一些。簌鈺看了個大概,明白過來,但她并不以為意。
“我仔細(xì)想了一下,還是不妥。”令人寒毛炸起的聲音再次響起,“這分明就是兩人私通出了意外,沒什么大事,稍稍走個過場就行了,你就不用驗了,待會兒發(fā)個通告,尋到家屬將尸體領(lǐng)回去就可以結(jié)案了。”
簡直是荒唐至極!
“吳大人,這樣不合規(guī)矩啊,萬一親屬鬧起來,平白找不痛快。”王二哥勸道。
“規(guī)矩都是人定的,要懂得變通,你們就是這樣的迂腐才一直只配做個差役。再說了,這案子一目了然,那還好好插著呢,難道還是有人殺了他們再弄上去的?”吳大人的話是越發(fā)不堪起來:“這等傷風(fēng)敗俗的事親屬還敢鬧,只怕連尸體都不一定敢認(rèn)呢。”
嘯云實在是忍不下去了,他何曾見過這樣欺上瞞下、厚顏無恥之人,一腔正氣終于噴薄而出:“作為執(zhí)法官吏怎可憑己之意胡亂定案,不分青紅皂白侮辱死者,在上位胡亂輕賤下屬,你這烏紗帽實在是戴得好啊。我既身為仵作,怎可因為世俗的眼光就……”
嘯云話沒說完,就感覺膝頭一痛,竟是簌鈺不知何時扒開了他的手,看見了屋里的場面,一時間嚇得慌了神,撞在了自己的膝蓋上,跌坐在地,竟娃娃哭了起來。
“哎喲,小妹妹不哭,你們看看,把孩子嚇著了吧,一點人性的都沒有。”吳大人忙蹲下來安慰簌鈺,不忘呵斥站著的兩人。嘯云呵呵,您的人性實在是了不得,不敢比,而且,這位,怎么可能被嚇到。
“哇哇,那是什么人,我要回家,我要找?guī)煾浮!斌曔煅手鴣y嚎。
“不哭不哭,叔叔帶你出去,叔叔帶你去找?guī)煾负脝幔俊眳谴笕嘶钕褚粋€拐賣兒童的人販子。王二哥皺了皺眉頭,他可是知道這個吳大人的那些個癖好的。
“大人,此處距離秦仵作的家還有些距離,而且此刻還在當(dāng)值時間,您離開了,我等群龍無首,實在不好辦事啊。”王二哥昧著良心夸起人來。
“哇哇,我要走,讓我走,我自己回去。”簌鈺不依不饒。
吳大人并不在意:“那叔叔帶你到這附近轉(zhuǎn)轉(zhuǎn),外面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叔叔給你買,好嗎?”
簌鈺停下來,抽抽搭搭道:“好。”然后他又眼淚汪汪地看向嘯云:“師兄?”
王二哥在暗處偷偷扯了扯嘯云的衣服,示意他拒絕,但令王二哥吃驚的是,嘯云竟然答應(yīng)了。看著拉著小小一只簌鈺離開的吳大人,王二哥充滿了擔(dān)憂,不禁責(zé)怪起嘯云來:“曉云啊,你就不應(yīng)該答應(yīng)吳大人,你離開許多年,不知道,那吳大人,他,總之,你師妹怕是不好,要不,你還是跟去吧。”
嘯云轉(zhuǎn)身進(jìn)了廂房:“我大概猜到了,不過,小魚兒機靈著呢,不會有事的。”
王二哥簡直不敢相信:“她再機靈,也不過就是個半大孩子啊,可真是急死人了。”
嘯云做好準(zhǔn)備工作,開始檢查尸體。半大孩子,那分明就是只萬年老鬼,誰能占她便宜。不過這樣說似乎不太好,嘯云又默默給簌鈺道了聲得罪。
“其實,小魚兒是故意把那吳大人引開,就好讓我們辦事的,這樣你還覺得她會把自己送進(jìn)虎口嗎?”嘯云看著王二哥著急的樣子,終于告訴他真相,至于有沒有用,那就另說了。
另一邊,吳大人成功的把小美人拐了出來,心里正樂著呢,想著怎么把小美人騙回家,再怎么這樣那樣,心里好一通yy,一雙眼睛都紅了起來,像一只餓狼。
誰知,簌鈺不知從何處生出大力,掙開了他的手,其實是他想的入迷,自己松開了。簌鈺一下子沖了出去,也沒跑遠(yuǎn),就是一把抱住一個過路的中年婦女的腿,坐到地上,又開始哇哇大哭:“姨媽,姨媽,我可算找到你了,小魚兒好想你啊,你帶我去找娘親吧,娘親不要我了,哇哇哇。小魚兒好難過啊。”然后又是一通胡攪蠻纏,惹得群眾聚集,將三人圍在中間,這下吳大人是走不了了。
那中年婦人好好走路,忽然被這么個小娃娃纏住,打又打不得,只能罵:“哪里來的小賤蹄子,在這攀扯老娘,老娘連個姊妹都沒有,怎會認(rèn)識你,你想騙錢也找個靠譜點的理由。”
“不是嗎,可是那個叔叔帶我來的,他說會幫我找娘親的。”簌鈺可憐兮兮的道,眾人立刻將目光轉(zhuǎn)向吳大人。
吳大人穿著官吏的衣服被群眾圍著,本就鶴立雞群,平時他名聲就不太好,大家對他的事也多少有些耳聞,這下,大家免不得就要往那方面才想了,于是眾人議論紛紛,指指點點。
吳大人只好硬著頭皮上,先把這小家伙弄走再說。他上前就要把簌鈺拉走。簌鈺豈能讓他得逞。
簌鈺躲到婦人的身后,又不甘心地說:“您真不是我姨媽,您再好好看看,對了,我耳朵后面有一塊胎記,您認(rèn)識嗎?”簌鈺說著就將自己耳朵后面的胎記給婦人看,是一個類似小魚的胎記。
“當(dāng)初我生下來,是姨媽說耳朵背后有這個魚形胎記,就叫我小魚兒,您難道忘了嗎?”
這尋親真像這么回事了,要不是婦人確定自己沒有姊妹,怕不是自己都要信了。
“小姑娘,我真不是你姨媽,你認(rèn)錯人了。”婦人心里的火起漸漸消了,和氣地對簌鈺道。
“那為什么那個叔叔要騙我呢?”簌鈺這話明著是說吳大人騙她來找親人,在眾人耳中那就是誘騙小女孩意圖不軌啊。看吳大人的眼神越發(fā)不善起來。
“吳大人,您老大不小了,惦記著小孩子,怎么不再娶一房啊,成天在我們這瞎轉(zhuǎn)悠,浪費時間啊。”
“吳大人,您不是來這辦案的嗎,我看,好多差役都在那客棧里呢,您怎么一個人跑出來了,偷懶啊,不能吧。”
“說什么呢,吳大人是那種人嗎,人家是來體察民情來了。”
大家伙兒一陣明嘲暗諷,把個吳大人說得面如死灰,再生不出半分旖旎的念頭來了。
“好孩子,我?guī)闳コ渣c東西吧,別跟著那個東西了。”婦人也是個嘴巴毒的。
“謝謝,不用了。”簌鈺變得乖巧起來:“給您添麻煩了,我?guī)熜忠粫统鰜恚瑫易叩摹!?/p>
簌鈺此話一出,跟讓大家覺得是吳大人利用職權(quán)之便欺侮下屬親眷,愈發(fā)覺得他不是個東西。那架勢,要不是礙于官府的面子,簌鈺想,大家伙兒說不定會向吳大人扔臭雞蛋。
嘯云那邊已經(jīng)結(jié)束,遞來消息,簌鈺和他交待了一聲。很快人群外就傳來嘯云急切的呼喊聲:“小魚兒,小魚兒。”
簌鈺像得了救命稻草一般,撲進(jìn)嘯云懷里,忍不住又抽噎起來,嘯云十分恭敬地向吳大人行了禮,道了歉,不敢多說一句,只是向婦人道了句多有得罪,然后就站在邊上,想走又不太敢的樣子。
這些動作一氣呵成,絲毫不給吳大人辯駁的機會,事情就愈發(fā)的可信了起來,吳大人將黑鍋背死。哦不,本就是不是黑鍋,他就是那么想的,不過還沒行動就失敗了而已。
吳大人忍者滔天怒氣才沒有撲上去把兩人掐死,呵斥了一句:“快滾。”
嘯云這才點頭哈腰,百般感謝的跑了,吳大人一口老血無處可噴,胸痛萬分。
跑開了人群的視線范圍,嘯云才停了下來,簌鈺還是掛在嘯云脖子上,不停的抖動著。
嘯云有:“好了,已經(jīng)看不見了,你就不用再演了。”
簌鈺都得越發(fā)厲害起來,嘯云有些蒙,怎么回事,然后他就聽到了簌鈺溢出來的一聲笑,然后就是哈哈大笑。嘯云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嘯云將簌鈺放到地上,拉著她的手,回家。
“驗出結(jié)果了嗎?”簌鈺問。
“兩人身上均有歡愛的痕跡,又無其他傷痕,像是行了房事。”
簌鈺忽然有些耳朵發(fā)燙:“但做那事應(yīng)該不會死人吧,這未免太離奇。”
“人體有很多地方是很脆弱的,做那事時難免會失控,碰到些不太能碰的地方,也不是不可能。我曾遇到一案,一對新婚夫婦成親當(dāng)天晚上,新郎剛進(jìn)洞房沒多久,就跑出來說新娘死了,而且新娘在他進(jìn)去時是活著的,新娘身上半分傷痕都沒有,后來還是一位老大夫查了出來,是新郎親吻新娘的脖子時,不得其法,把新娘給吻死了。”嘯云一本正經(jīng)地講解起案例來。
簌鈺沉吟:“好像毫無破綻,還有哪里有問題嗎?”不然為什么嘯云會說“像”。
嘯云點點頭,低低說了句:“男尸頭頂有一顆平頭釘。”
簌鈺沉默,看來事情不簡單,十有八九是任務(wù)之一。
回到老仵作家,院門虛掩著,和他們走時一樣,只是當(dāng)他們推開院門,走進(jìn)去時,屋門關(guān)著,里面靜悄悄的,毫無人氣。兩人對視一眼,事情不妙,他們趕緊跑進(jìn)屋去。
老仵作的房門大開,嘯云一進(jìn)去就看見了倒在塌邊,昏死過去的老仵作。地上到處是都是散落的紙張,是老仵作整理的舊案。在桌邊還有一攤血跡,大概是老仵作吐在那里的。
嘯云將老仵作扶起來,探了探氣息,還活著,然后掐了他的人中。一會兒,老仵作悠悠轉(zhuǎn)醒,目光迷茫的看著兩人,簌鈺到來一碗水,老仵作也不喝。只呆呆的看著,忽然,他緊緊攥起嘯云的手,聲嘶力竭的喊道:“一定要阻止他,一定要阻止他。案子,案子……”話沒說完,好像有什么扼住了他的咽喉,他嗝了一聲,斷了氣。
簌鈺默默地將老仵作的眼睛合上,作為鬼仙,她不是第一次見人死,也不是害怕死亡,她知道即便是自己也會有隕滅的一天,生死輪回是萬物法則。
“這應(yīng)該就是老仵作的遺愿了。”嘯云嘆了一口氣,將老仵作放到床上,他們的任務(wù)正式開始了。
簌鈺一邊收拾地上的紙張,一邊冷靜分析:“我們手上現(xiàn)在有一個案子,但是是不是只有這一件,會不會還有陳年舊案,不可知。還有‘阻止他’,這個他又是誰?是兇手還是別的誰。”
“我是不是可以想象獎勵的數(shù)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