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在礁群之中穿行，兩側的巖壁猶如高山峻嶺組成的圍墻，從陳曉的視距往下看，大海都變成了小河。
峽谷深澗中亂石突兀，夾在他的機翼兩側，隨時都要和機翼來個親密接觸。
陳曉瞥了眼左邊的一個儀表，上頭的指針正在危險的位置徘徊——他的飛行高度只有50米，對于飛機來說這是極其危險的高度，隨時可能墜毀。
他不是沒想過爬升，但上頭的霧氣太濃，能見度幾乎是零，入眼處盡是白茫茫的一片，反而是低空的位置相對好些。
“發現什么了嗎？”
無線電里傳來了張昀的聲音，顯然也很關心情況。
陳曉偏過頭，把臉湊近話筒：“還沒有～這里很像迷宮，我正在想辦法繞出去。”
無線電里沉默了一會兒，隨后張昀的聲音又傳了出來：
“要小心，注意隨時保持聯絡。”
“明白?！标悤詰?。
事實上他已經在這里轉了很久，根本就沒發現想象中巨大猙獰的魔獸。入眼處除了巖壁就是巖壁，不但什么也沒見到，甚至連林想給的奇點坐標也忽遠忽近。
這是怎么回事？
明明這片礁群連二十平方英里都不到。
陳曉不知道，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把握著操縱桿，轉彎時甚至不敢讓它多偏1°——因為飛機的速度太快，而這里的地形太復雜，一個急彎接著一個急彎，稍有不慎就能一頭撞上峭壁，他又不敢貿然減速，否則萬一失速墜毀就麻煩了。因此，陳曉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應對。
彌漫在礁群的白霧，似乎更濃了一些。
“發現什么了嗎？”無線電里又一次傳來張昀的聲音。
“沒有任何發現，艦長。”陳曉回答。
同樣又是一陣電流雜音過后，張昀的聲音再次傳出：
“你需要降低飛行高度。”
陳曉不禁一怔：50米已經是危險高度了，怎么還要他降低？
“出事點可能不在高空，否則你不會這么久一無所獲，它應該在海平面附近，降低高度才能發現問題?！?/p>
“可是，艦長……”陳曉急了，剛想分辯兩句，張昀的聲音又從耳機里鉆了出來：
“按我說的做，這是命令！”
這一次的語氣甚至帶上了不容置疑地口吻。
陳曉無奈，只得把飛行高度降到了40米，結果一塊從崖壁伸出的銳石毫無預兆地迎面撲來，他急忙一個90°側傾，銳石貼著機身擦了過去，劃出一連串危險的火花。
“好險～！”陳曉暗暗擦了把冷汗。
※※※
“命運號”，艦橋。
張昀在指揮室中焦急地走來走去，一旁的話務員張穎正守在電臺前不斷地呼叫著：
“紅二號，紅二號，聽到請回答?！?/p>
……
“紅二號，這里是艦橋，請回答！”
……
“陳曉，能聽得到嗎？”
……
持續地呼叫一遍又一遍在空氣里回蕩，永遠都是那幾個字不斷地重復著，反而把艦橋里不安地氣氛推向了高潮。
張昀驀地頓住了腳步：
“怎么樣？”
張穎摘下耳機，黯然搖頭：“只收到一些意義不明地雜音，艦長。”
張昀默然……
按照約定，陳曉本該每隔一分鐘就和母艦聯系一次的，可自從最后一次聯絡到現在已經過去足足十分鐘了，他卻杳無音信。這實在令人擔憂。
張昀踱到舷窗旁，望著遠處白霧繚繞的礁群怔怔出了會神，然后轉過身，結果對上了張穎問詢的目光。
“你看我做什么？再叫！”他生氣地沖女話務員揮手，像在氣對方的木訥，也像在氣他自己。
“是，艦長！”張穎連忙應道。
不過轉頭戴上耳機前，她又遲疑了一下。
“那個，艦長?！彼f，“如果我們一直聯系不上……怎么辦？”
張昀用沉默做了回答，接著重新把目光投向遠處的白霧。
站在一旁的李錦惠，不由自主地抱緊了胸前的文件夾。
※※※
礁群。
陳曉把操縱桿拉到底，同時向另外一方向垂尾打滿，駕駛飛機反向副翼滾動，直到機頭重新向上時，陳曉才松開操縱桿調整改出。
于是他的“零式”戰斗機以螺旋的方式做了個筒滾，險險地讓過了從崖中急劇撲來的怪石，又一次化險為夷。
“Shit！”陳曉忍不住罵了一句。
這已經是他不知第幾次與死神擦肩而過了，原本這些石柱根本威脅不到他的，可不知怎么回事，每次按約定和艦橋聯系，張昀都在讓他降低飛行高度，并且根本不容許他申辯。
低空的環境更為復雜，原本那些低矮的石筍如今也加入了威脅的行列，那些嶙峋的怪石崢嶸而起，猶如節瘤畢露的魔爪隱沒于迷蒙白霧之中，不知什么時候就會突然竄出來，固執地要把他的飛機抓得粉碎。
陳曉又瞥了眼儀表盤……
現在他的飛行高度只有10米了！
在飛機來說，這已經是貼著海面的距離，那些拍在礁石上的浪花幾乎都把水珠濺到了他的座艙玻璃上。
“發現什么了嗎？”無線電里第八次傳來張昀的聲音。
“沒有任何發現，艦長。”陳曉回答。
然后一陣電流雜音過后，張昀的聲音傳出：
“你需要降低飛行高度。”
還降？！
陳曉覺得忍無可忍：這不如直接叫他一頭扎進海里墜機算了！
“你要理解！”無線電里的張昀似乎聽出了他的憤怒，“霧氣這么大，不靠近海平面你很難發現什么?！?/p>
“艦長～！”
“別忘了你來這里是為了什么！”
“可是……”
“不是還有10米的高度嗎？降低到5米，能見度應該就夠了。”
“……………………Fuck！”
陳曉憤憤捶了一把操縱臺，這個動作讓他的手腕一陣劇痛，他攸地縮手，發覺手腕被割破了，鮮血立刻涌了出來。
罪魁禍首是李錦惠送的那條手鏈，它的星型邊角過于鋒銳了，在這一撞的重擊下直接切破了陳曉的血管，劇烈的疼痛直透心脾，但也讓他忽然發覺到一絲不對勁：
艦長他……怎么知道自己的飛行高度？
明明他沒有匯報過！
這完全沒有理由??？
有如天啟，有如鐘鳴！這一瞬間陳曉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如果這個聲音根本不是張昀呢？
雖然它聽起來很像艦長，但這里是潘多拉，這是一個有魔法的世界，而這里又是整個魔法結界最重要的“奇點”所在，難保設陣之人不會在這里安置什么防衛性的魔法。
如果這個防衛魔法就是制造出幻覺呢？
要這么去想的話，那么很多事就都都可以解釋得通了！為什么這個聲音一再讓自己降低飛行高度——就是為了讓他墜機；為什么趙離會出事——因為他也聽到了這個聲音，而一向遵從張昀命令的趙離只怕明知危險也會義無反顧地去執行，而他的飛機技巧不如自己，連自己在這么復雜的超低空環境都差點出事，就更不用說趙離了！
想通了這些，陳曉幾乎嚇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差一點就著了道兒機毀人亡了！
但同時，陳曉的心里也豁然開朗，他毫不猶豫地把操縱桿拉到最底，“零式”戰斗機一個躍升，直接竄上了高空！
“你敢無視命令！你不用回來了！”那個聲音驚怒交加地從無線電里傳了過來，但如今它非但影響不了陳曉，反而更加篤定了他的想法。
因為他這次根本沒開無線電！
“見鬼去吧！”
陳曉一聲咒罵，霎時間異變陡生：那個聲音帶著慘叫從他的耳邊遁去，緊接著始終縈繞在礁群間的迷霧猶如潮水般地極速退開，陽光從天空直瀉而下。
眼前豁然開朗，陳曉赫然發現自己已經穿過了重重迷障，林想給出的奇點坐標就在眼前！
“找到了！”
陳曉心中一喜，但旋即又是一驚，瞳孔瞬間放大：
他的距離太近了，照這個速度來不及開火就要在空氣墻上撞得粉身碎骨！
說時遲，那時快，危急之中陳曉猛地加力，飛機反而以更快地速度向空氣墻直沖而去！
50米、40米、30米……
就是現在！
陳曉用力壓下操縱桿，他的機頭一下子抬了起來，“零式”戰斗機在關鍵時刻發揮了它優越地機動性能，幾乎呈90°持續向上急劇爬升，并以倒掛的狀態達到頂點高度，隨后陳曉放開操縱桿，機腹朝天俯沖下來，以環形的軌跡翻了個完美的斤斗，拉開了和空氣墻的距離。
這一系列的動作如果是普通飛行員來做估計要花上一會兒時間，可陳曉終究拿過飛行比賽冠軍，復雜的機動在他而言一氣呵成，并且趁機將那個奇點納進了瞄準具。
趙離平時嚴格地訓練在這一刻發揮了應有的作用，陳曉校正一下射擊偏量，毫不猶豫地快速地按下了操縱桿上的射擊紐。
“噠～噠～噠～”
“零式”戰斗機安裝在機翼內的2門九九式20毫米機關炮同時閃出了無情的火舌，一連串的曳光彈拖著橘色的軌跡，準確無誤地命中了目標！
陳曉來不及檢查自己的攻擊成果，他一壓操縱桿，“零式”戰斗機在空中仿佛一只飛翔的雨燕，貼著一側空氣墻險險地滑了開去。
陳曉開始加速飛離，在他的身后，空氣墻發出了一陣刺耳地“咔咔”聲，然后出現了裂縫。先是一道，接著又是第二道、第三道……越來越多的裂縫很快地蔓延到整個墻面，猶如一塊巨大的玻璃開始龜裂一般，最后……
“啪～！”
裂成了一堆零亂地碎片，漸漸氣化，終于消失不見。
“紅二號！你成功了！能聽到嗎？你做到了！能聽到嗎？”
座艙無線電里重新傳出了一遍又一遍地祝賀。那是張昀，這位艦長有生以來第一次顯得那么激動。
陳曉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
“是……收到了，艦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