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陰陽眼!”身后忽而傳來一聲喊叫。
“哈哈哈”四殿下大笑幾聲,“小十四叫你呢,你沒聽見啊?”
司晨緩緩沉了口氣,“若無其他事,臣弟便先告辭了。”
“唉?干嘛急著走呀?”二殿下側步攔住去路。“在廟里呆傻了?也不知道跟小十四他們問安。”
身后吵吵嚷嚷走出一干人,司晨微微側頭,九皇子、十皇子、十四皇子并幾個貼身的小太監。
都比自己年幼,哪有自己先問安的道理?
十四皇子剛滿九歲,長了一身疙瘩肉,瞧著頗為壯實。他雙手叉腰,揚著頭不可一世,“對!你這個返祖的怪胎!”
“你!”司晨轉身怒目而視。
小胖子這回正兒八經看到了那雙異瞳,嚇得向后撤了半步。但當著一眾哥哥的面卻不好意思露怯,小身板一挺,硬著頭皮吼道,“哼!陰陽眼!你兇什么兇?”
“看來有些人在廟里呆傻了,不懂什么叫做禮數。”二皇子邁著步子,走到十四皇子身后,拍了拍他肩膀,“小十四,好好教教你五哥哥,什么叫做禮數。”
小胖子橫著滿臉實誠肉,斜眼笑了下,然后一擺手,“給我打!”
五六個人立刻將司晨圍住,這種事…其實也不是第一次了…
“好好給我教訓教訓這個‘陰陽眼’!”四皇子在旁邊搖著扇子,滿臉都是即將看好戲的興奮。
“呵,都說是你克死了你生母,但我看啊,就是她自己作孽。煙柳之地出來的骯臟胚子,還敢妄想得到父皇寵愛?”二皇子冷笑幾聲,“結果大家也都看到了,她死了,又生出你這么個東西…”
“你給我閉嘴!”司晨被兩個人壓住肩膀,“我母妃…只是以彈唱為生!不是什么骯臟胚子!”
“說得真好聽。”二皇子走到司晨面前,拍了拍他的臉,“你知道個屁!你生出來她就死了!你怎么可能知道她是什么樣的人?但我可是親眼見過呢,哎呦…嘖嘖嘖,那股子搔魅勁…一看就是那種地方坐場的頭牌!”
“哈哈哈”四皇子連連拍手,“真是可惜啊,只怪我當時年紀還小,否則…還真想開開眼呢!”
“胡說!我母妃不是!不許你們這樣侮辱她!”司晨用力想要掙脫,可他真的太過瘦弱,看著還沒九歲的小十四壯實。
身后太監用力踹了司晨一腳,順著肩膀傳來的壓力,他重重跪在地上。
“我們胡說?”二皇子高高在上,眉眼捎吊著不屑,“怎么…是不是你身邊的貴叔告訴你,說你母親是彈曲子的?可貴叔又聾又啞還不識字,你怎么聽他說的?”
司晨扭過頭,將僅剩的那點倔強哽在喉頭。
“二哥,怕是五弟不僅眼睛不正常,連腦子都不正常!”
一幫人大聲嬉笑著,“對對對!聽得見啞巴說話的陰陽眼!”
“不…不是你們說得那樣…”弱者的無力,弱者的無助!沒人會聽他說話,沒人愿意理解他…有的只是無邊的嘲笑和謾罵。“我不是陰陽眼…母妃更不是骯臟齷齪之人…”
“啪”重重一記耳光,打得司晨耳邊嗡鳴,充斥而來的血腥氣嗆得他猛咳一聲。
抬起頭,看到的是十四皇子略帶惶恐的臉,還有戰戰兢兢的眼神。可一群孩子見有人開了頭,膽子似乎立刻大出幾倍,九皇子也沖過來,一腳踹在司晨胸口。
二皇子和四皇子站在一旁,“對,往臉上打,有人說他生得皮相好。今日打成個豬頭,我看你還好不好!”
司晨像斷了線的木偶,被兩個太監提著雙臂,拳腳從各個方向砸來。就像面對二皇子和四皇子那些惡語一樣,讓他同樣無能為力…
“咱們可要抓緊時間教育小五,過幾天就會有個了不起的‘大校尉’來當他師傅,以后咱們可不是他的對手嘍!”
四皇子冷哼一聲,“還別說,肖老將軍家的三公子和這小子還挺配!”
“對呀,被停職的校尉,爛泥扶不上墻。直接革職太傷老將軍顏面,放到這荒郊野嶺多好,還能教這個生下來就被丟出去的‘野皇子’!”
“哈哈哈哈”
笑聲越發變得刺耳難聽,原來父皇給自己找的師傅不過是個無處安放的公子哥…本還以為他心中也許會留點位置給自己,現在看來,又是自作多情罷了。
這個師傅根本與自己無關,而是要穩固他與肖老將軍間的君臣之情。
一拳砸在眉角,血色染紅半邊世界,卻似乎讓司晨變得更加清醒。
天邊烏云越積越厚,幾近壓得人喘不過氣。
幾個小宮女從旁路過,只是嚇得別過頭快步走開。
沒人會管他,沒人會為一個頂著“兇煞”之名的人抱不平,也許偶爾閑話間會有人說他可憐,但真正面對時…所有人只會逃離和疏遠。
地上星星點點都是血跡,司晨從始至終幾乎沒有反抗過,或者說他已經看破了、習慣了…知道反抗也無用…
“滴答”“滴答”從天而降的水滴將地上鮮血暈染,老天像被這場雨憋了好久,剛開始下便是傾盆而至。
十四皇子抱著腦袋,似乎打得意猶未盡,“二哥,雨太大了!”
四皇子忙將折扇收進袖子里,“這可是父皇剛賜給我的,真是倒了霉!突然下這么大雨!”
“快走,我們找個地方躲雨。”二皇子喊了一聲,帶著十幾個人慌慌張張向旁邊小院子里跑去。
司晨癱坐在地上,初春的雨打在墻角桂花蕊中,沁得顏色更艷了。雨水淋在寺廟的紅墻上,似乎變得更加沉穩厚重。眼前被沖淡的血跡…不會有人知道他今日經歷過這一遭。
勉強撐著站起身子,可惜了這身月白色衣服,此時已滿是血跡泥污。
天地間似乎只有他一個人在艱難前行,可自己究竟做錯了什么?眼角有些許灼熱,混在冰冷的雨中,辨不出你我。
司晨拖著一身傷,推開那扇搖搖晃晃的木門,貴叔打著把泛舊的油紙傘站在院子里等他。這是司晨心里唯一一點溫暖的光亮。
貴叔見司晨滿身狼狽,其實心中大概明白發生了什么。忙佝僂著背走到他身邊,將傘撐在頭頂,又指了指他紅腫的嘴角。
司晨擺擺手,告訴貴叔他沒事。
貴叔現今已年過六旬,身子骨大不如前,平時只能幫司晨做做飯,其余一干事情都由司晨來做。
回到屋子,換上身干凈衣服,司晨坐在銅鏡前給臉上的傷口上藥。倏然抬眼看到銅鏡里自己那雙異瞳…
左邊幽藍,像夾著冰的湖水。右邊漆黑,像看不到底的深淵。
他揮手將銅鏡摔在地上,為何老天這般不公?為何要生出這樣的眸子?又為什么是自己?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