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明洲搖頭,“莫要打草驚蛇,朕倒是要看看他最終能干出點什么來!”
那位名為齊清的黑衣男子又沉默了下來。
百里明洲飲了口酒,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行了,喝完酒就回宮吧。”
“臣遵旨?!?/p>
尊貴的皇帝陛下嘆了口氣,不再理這個死正經。
……
等到兩個人帶著幾個侍從走在街上的時候,百里明洲看了看陰沉沉的天,道:“朕覺得可能要找個地方避一避雨?!?/p>
齊清道:“離這里最近的是吏部侍郎的周府?!?/p>
“那就去那里吧。”
……
他們一行人站在周府門前,百里明洲抬了抬下巴,就有人上前去敲門。
門房看到他們,就知道他們非富即貴,恭敬地詢問他們的身份。
齊清亮出了一個腰牌,那門房“撲通”一聲就跪下了,話都說不利索,“皇……”
齊清打斷了他的話:“快去通報周大人?!?/p>
“是…是!”
說罷連滾帶爬地進府去通報。
不一會兒,周平夫就穿好了官服走出來迎接百里明洲。
“臣,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行了一個恭恭敬敬的大禮。
百里明洲受完了這一禮,才上前扶他,“平身吧,愛卿,朕本是微服出巡,不必行如此大禮?!?/p>
“是?!?/p>
齊清解釋道:“周大人,皇上本欲回宮,可看天上烏云密布,估摸著會有大雨傾盆,吾等便就近尋了周府前來避雨,叨擾周大人了?!?/p>
周平夫惶恐,“齊大人這是哪里的話!皇上親臨周府是周府的榮幸,寒舍招待貴客,蓬蓽生輝,何來叨擾一說?”
“既如此,我們便快快進去吧?!?/p>
“皇上,請——”
一行人前腳走進周府正廳,大雨后腳便傾盆而至。
百里明洲坐在主位,聽了一會兒雨聲,看周侍郎沉默地坐在下首,便問他:“怎么不見侍郎夫人?”
周平夫恭敬答道:“夫人體弱,身染惡疾,平日里不會離開暖春院?!?/p>
“哦?竟是如此?朕派太醫來給令夫人看看?”
“勞陛下費心,只是這是舊疾,怕不容易好,就不勞煩太醫了。”
“哎——”百里明洲搖頭,“話可不是這么說。這舊疾難醫,可也不能諱疾忌醫?!焙螞r你一副推拒的樣子怎么像是不希望你夫人好一樣?怎么看怎么不對勁好吧……
周平夫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要推拒。
可能是怕勞煩陛下……但他內心深處確實是不希望外人來插手他的家事。
百里明洲也沒有揪著這事不放,他也沒有那個興趣去探究別人家的事,不過是有些奇怪罷了。
君臣三人又就著朝堂之事聊了很久,百里明洲也意外發現了這個年紀較輕的周侍郎的才華,他資歷淺,處事卻滴水不漏,對很多事有獨到見解的同時,又圓滑世故,不容易得罪人,這樣的人最適合在官場上混,若能善加利用,對朝堂的局面也很有利……
原本讓他坐這個位置,一是朝堂局勢制衡,必須要選個無派別的清流來任吏部侍郎,二是前任吏部侍郎的極力舉薦。
現在看來,這周平夫倒是個人才。
等到夜幕降臨,這雨也沒有絲毫要停的趨勢。
“看來,朕要在周府留宿一晚了。”
“客房已經備好,還望皇上不要嫌棄?!?/p>
“自然不會?!?/p>
用過晚膳后,百里明洲去了周平夫為他準備的客房。
皇帝來臣子府中,自然要把最好的房間留給皇上,所以周平夫選了離主院最近的一個院子,而齊清大人和一些侍從則被他安排到了稍微偏遠一些的客房。
百里明洲在前往客房的時候特意留意了一下,他看到了暖春院的匾額,那院子倒是空曠整潔,也修整得十分漂亮,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在雨幕下的緣故,總給人一種凄清荒涼的感覺。
周平夫把他帶到客房后,就退下了,留他一人在房中休息。
燭火搖曳,雨滴拍打窗欞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明顯,百里明洲翻了翻案上的書,覺得無甚趣味,便準備就寢。他在宮中雖有宮人服侍,外出卻并不那么講究,這大雨天的就直接讓他們回去歇息了,所以寂靜的院中只他一人,倒也自在。
躺在床上,房中不一會兒就響起了清淺的鼾聲。
寂寥的雨夜,寂靜的房間。
百里明洲昏昏沉沉,進入了夢鄉。
他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夢中他似乎回到了那個有篝火的樹林,那個夜晚。
被刺殺的那天過后,他總是回憶起那天慕容靈的樣子,她的眉眼都被他細細描摹過無數遍,但如此清晰地夢到她,還是第一次。
他看到他自己做出了與那日完全不同的舉動。
他沒有故作矜持地與她保持距離,聊一些無謂的閑事,而是坐到了她的身邊,牽住了她的手。
“你夫君有我好嗎?我是天底下最有權有勢的人,我長相俊朗身材挺拔還年輕有力,我會對你很好很好,弱水三千,我只取你一瓢。”
“既然你這么好,又怎么會看上我這個有夫之婦呢?”
似是不能忍受自己的感情被質疑,他用力摟住了她,“那是因為你比我更好啊。不知道為什么,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認定你了。你是我的明月?!?/p>
正想要做些什么,他猛然驚醒了過來。
“誰?”他看到床邊有一道人影,但不知為何,他覺得這不是會對他不利的人。
但他還是上前鉗制住了那人,然后去點了蠟燭。
熒熒如豆的小火光照亮了房間,也照亮了眼前的人。
“竟然是你?!?/p>
面前的人自然是慕容靈。
她還在周府委曲求全(可能并不是)這么久,等的就是今天。
“臣婦參見陛下?!彼鹿蛐卸Y,這次百里明洲動作就快多了,在她動作之前就握住了她的手臂。
“這些虛禮就不必了?!?/p>
“沒想到,原來公子就是當今陛下。”
朕也沒想到,你竟是周侍郎的夫人,周侍郎年輕俊朗,官位不低,倒也……配得上你……
“夫人深夜來訪,是有什么事嗎?”
慕容靈站在百里明洲對面,垂著頭難以啟齒的樣子。
她的手指抓著衣角,似是極為緊張。
百里明洲也不說話,就耐心等著,他相信她深夜前來,一定有她的目的。而且,他剛夢到她,她就到了他身邊來,算不算是一種緣分?
果然,等了一會兒,慕容靈緩緩開口。
“那日也算是與皇上共患難過了,臣婦覺得與皇上投機得很,今日偶然得知皇上來了府中,便……冒昧前來,正是,有事相求。”
“你直說便是。”
慕容靈把周府中的事和她的經歷細細說了。最后又道,“臣婦說這些也不求什么,只是臣婦在這周府是無法安然待下去了,夫君定然不允和離,臣婦一個婦人也無法出府……懇求皇上恩準臣婦與夫君和離,好讓臣婦回到慕容府侍奉雙親直至臣婦生命盡頭?!?/p>
百里明洲極力忍耐,才沒有在她說的時候打斷她,聽到她最后的要求,終于徹底忍不住了。
“你就為這求朕?”
“是?!?/p>
“周平夫寵妾滅妻,縱容別人謀害親子……但這歸根結底是他的家事,你憑什么認為朕會幫你?!”
“朕是九五之尊,平日里那么多國家大事等著朕處理,你憑什么認為朕會管你這一介婦人之事?”
“就憑你所說的……聊得投機?”
慕容靈抬起頭,眸中淚光閃爍。
一看她這樣,百里明洲剩下的話一下子說不出口了。
他長嘆一口氣,終于把早就住進他心底的人兒擁入懷中。
承認吧,從你見到她的那一刻,你就喜歡她,喜歡得無可救藥,所以才會救她,才會得知她已嫁人有子時那么失落,才會貶低她來安慰無力的自己。
他是明君,不能奪臣妻。
可是現在,她眼淚汪汪在他懷中,她在這周府受盡苦楚,他若是再不做點什么,別說做皇帝了,做男人都覺得憋屈。
“你這小壞蛋,定然知道朕對你是什么心思,才會貿然前來,是打定主意朕不會怪罪你吧,是打定主意朕會幫你吧……”
“既然如此,回慕容府侍奉雙親?你想都別想!你要跟朕回宮,做朕的人?!?/p>
慕容靈在他懷中悶聲道,“陛下想好了?臣婦年老色衰,還有過孩子……”
百里明洲的聲音卻變得繾綣溫柔起來,“誰讓你那天偏偏撞進了朕的懷中呢?”
很多事,命中注定,躲不掉,也不想躲。
……
第二日,周平夫來拜見皇帝陛下的時候,一切如常。
百里明洲高貴冷艷地接受了周平夫的禮,對著他面色不善,與昨日相談甚歡的樣子大相徑庭。
今天再看這周侍郎就怎么看怎么不順眼,他這么世故圓滑的人如何配得上慕容靈,他如何比得上朕英俊瀟灑?他如何比得上朕年輕威武?他又如何比得上朕溫柔體貼?這周平夫簡直一無是處。
周平夫隱隱感受到皇帝對他的態度不對,卻怎么也想不到皇帝在心中把他貶損了個徹底,更想不到不過一夜,他頭上的綠色又增加了許多,媳婦也要跟著別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