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蕭靈總是覺得心中莫名躁動，她也意識到了不對勁：倘若這是躁郁癥的延續，那為何前些日子沒有發作，偏偏是這幾天？好像是從樓外樓回來后才開始的……

是樓外樓那奇特的熏香嗎？可那香味每一個去過的人都能聞到，為什么他們就沒有事？蕭靈隱隱能摸到一些真相的門檻，卻又不能完全說清楚。

她也曾秘密地找大夫來看過，那些人都只說她是思慮過重，才會寢食難安，進而引起了心情的躁郁。蕭靈禮貌道謝后，也算是徹底放棄了看大夫這條路。

系統上次說了去查資料后就一直沒動靜，蕭靈只能在府中捱著，只是每次不適都會去找陸云橋，只有他會讓她平靜些。這在其他人看來，就成了“裕王殿下獨寵陸公子，冷落正君”了。

面對外面那些風言風語，謝易安只是愈發沉默，再不像往日那樣會柔柔弱弱、眼含淚水地朝她撒嬌了，蕭靈心情好些去看他的時候，只覺得他變化很大。

這一日，蕭靈正與府中的三個男子用膳，門口卻突然傳來了通傳聲。

“皇上駕到——”

幾人立刻放下筷子起身迎接。蕭玉身著一襲玄色金紋九爪龍袍，一雙丹鳳眼微微上挑，斜眉入鬢，冷漠威嚴。只是這冷漠在面對蕭靈時，頃刻間化成了似水柔情。

“參見皇上——”府中眾人紛紛下跪行禮。

“皇姊——”蕭靈沒有行禮，而是小跑著抱住了她。

尊敬的皇帝陛下溫香軟玉接了個滿懷，她想要緊緊擁抱住她，最終卻只是克制地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又不是小孩子了……”她悶悶地笑了一聲，蕭靈都能感受到皇姊胸腔的震顫。

“都平身吧。”

“皇姊怎么有空來我府中？”蕭靈一邊示意侍從添碗筷，一邊拉著蕭玉，讓她坐在了主位上。“皇姊來得倒巧，我們正在用膳呢，皇姊也來嘗嘗，看看臣妹府中廚子的手藝比御膳房差在哪里。”

蕭玉斜了蕭靈一眼，似是嗔怪，“近來靈兒都不來看孤，孤只能上趕著來瞧瞧靈兒了。”

“是臣妹的錯。”

“好了，也不用你府上的人麻煩了，孤用你的碗筷即可。”不等蕭靈反應，蕭玉已經用她的筷子自顧自地夾了一塊魚肉放進嘴里了。隨駕的人都沉默地佇立著，眼觀鼻鼻觀心，像是木頭，既不阻止也不來服侍。

“皇姊……”

“嗯？”

看著沉默站在一旁的三人，蕭靈委婉道：“不知我府中的三人是否有榮幸和皇姊一起用膳呢？”

蕭玉挑了挑眉，“倒是忘了你府上的……侍君了，都坐下吧。”

蕭靈坐在了新添的椅子上，就在蕭玉旁邊，但她敏銳地察覺到——皇姊的心情好像不似一開始那般好了。

“這位……便是謝家的公子吧？孤倒是才想起來，靈兒還有個先皇指的正夫。”沉默了一會兒后，蕭玉突然看向謝易安，語氣不冷不熱地說道。桌上的氛圍一下子變得更加壓抑沉悶。

謝易安起身行禮，“正是妾身。”

蕭玉下巴輕抬，似是不屑再看他，“聽說謝公子被譽為京城第一美人，卻揚言非孤皇妹不嫁，空有容貌而無德行可不能長久啊。”

謝易安跪在地上，垂著頭，他無話可辯，也不能反駁，只是……握緊的拳頭和微顫的身體都昭示著他內心并不平靜。即使蕭靈看不見他的表情，她也能想象到他眼淚汪汪、委屈巴巴的樣子。

“皇姊～安安不僅好看還賢惠，能得此佳人是臣妹的福氣呀。”

蕭玉勾起了唇角，皮笑肉不笑，“靈兒什么時候知道心疼人了？”她眼眸沉沉，雖然還在笑著，但任誰都能感受到她周身環繞著的低氣壓，氣氛凝滯著，降到冰點。

蕭靈第一次接觸到妹控這種生物，一時間有些把握不好度，見蕭玉神色不對，她只好補救道：“靈兒一直都知道心疼皇姊啊，皇姊怎么還和臣妹的夫君攀比上了？莫不是吃醋了？”

被那雙漆黑純澈的眸子看著，蕭玉面上不顯，心中卻有些驚慌，她……會看透他的心思嗎？對啊，他在這兒發什么脾氣？就算沒有這些人，他也永遠不可能與她在一起。

被掩蓋的喉結，被柔化的線條，還有胸前墊的東西……這些偽裝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蕭玉是蕭靈的皇姊，是這個國家的皇帝，她不能有半點逾越之舉，不能揭開真相，不能光明正大地愛自己喜歡的人，甚至不能擁有自己真正的姓名和身份。

一介男子能成為皇帝，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蕭玉看著身邊的人，眼眸漆黑，深不見底。

是啊……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若他不是皇帝，不是她的皇姊，恐怕連她的一個眼神都是奢望吧。

“皇姊？”明明剛才還氣壓低得不行，一副被觸怒龍顏的樣子，怎么現在……感覺她那么低落甚至……傷心呢？

蕭玉看著那被神眷顧的面容，當那雙美到極致的眸子中只有他一人時，他真的愿意用一切去換，就讓時間停留在這一刻。

從小護到大的寶貝，合該是他的，旁人都不該覬覦。既然事情已經脫離軌道，那就讓一切都崩塌好了。

“無事。”蕭玉垂眸，掩蓋了其中的瘋狂。他笑了笑，艷麗的五官無端透出一種鋒利感來，像是剛出鞘的絕世名劍，有著刺破一切的狠勁兒。

“孤還有奏折要批，便不繼續打擾你們一家人用膳了。”

聞言，蕭靈抱住了蕭玉的手臂，生氣的樣子也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只覺得生動極了。“皇姊這是哪里的話？我們也是一家人呀～”

他撫了撫她那上好錦緞般的漆黑發絲，眼神溫柔，深處卻蘊含著令人心驚的復雜情感。

“嗯……孤和皇妹永遠是最親的一家人。”

恭送皇上后，蕭靈有些心疼地把謝易安扶了起來：“讓安安受委屈了。”

只是這一句話，這段日子以來的不安難過嫉妒委屈……那些壓抑在心中的所有情緒，好像都有了一個發泄的出口。

他癟了癟嘴，眼圈發紅，眸中很快便凝聚出了一汪眼淚。

“妻主……”

他想要妻主的懷抱，真正抱住她時，卻發現是妻主陷入了他的懷中。“謝謝你……剛才維護我……”

“我以為……”他有些哽咽，抿了抿唇，“我以為……妻主已經厭煩了我，不再喜歡我了……”

蕭靈抬手，摸了摸他主動低下來的頭，像是給可愛又可憐的自家小狗狗順毛。

“怎么會呢？沒有人會不喜歡這么好的安安。”

“……妻主這些日子都不來看我，我以為是我惹妻主生氣了……”

蕭靈回憶了一下，這段時間確實是冷落他了，可是……謝易安這么俊秀又柔順的小公子，真的很容易激起她內心的施虐欲，她真的怕她忍不住去拿鞭子。

“本王是怕傷到你，你也知道……”她欲言又止，謝易安卻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不怕……只要妻主能好受些，讓我做什么都行。”明明眼圈還紅著，臉上還有淚痕，他的眸光卻堅定異常。

“……”

蕭靈有些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了。

“咳咳……”鳳嫣然干咳了兩聲，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妻主，再不吃，飯可就要涼了。”

謝易安好像才意識到這里還有旁人，他有些羞赧，不好意思再繼續說下去，不過他的意思已經很明白地傳達給他的妻主了。

蕭靈也很高興他能敞開心扉表達自己內心的感受，看著他這些天沉默寡言的樣子她也不好受。總之，一切都說開了之后她還是松了一口氣的。

“都看著本王干什么，繼續吃吧。”

四個人各懷心事地回到了飯桌上，但個中滋味只有自己清楚了。

……

是夜，一輪圓月懸掛在藍黑色的天空上，斗大如玉盤，盈盈灑清輝，只是周圍并無繁星點綴，顯得有幾分空蕩寂寞。

蕭靈在去找陸云橋的路上碰見了鳳嫣然。

他還是一襲紅衣，縱然夜色籠罩，月光皎皎，其傾城絕世的無雙風華仍然在牽動著每一個見到他的人的心弦，這紅衣當真與他再適配不過。

他那雙波光瀲滟、總是蘊含著無限情思的桃花眼第一次有些黯淡，其中盛滿了本不屬于他的復雜情緒。看到她的時候，她看到那雙眼睛里沒有驚訝，卻亮起了光。

他優越的下顎線在脖頸上投下了一片漂亮的陰影，周圍的竹影隨風晃動著，襯得他的臉也忽明忽暗。

“怎么這么晚還在這里？”蕭靈率先打破沉默。

“在守株待你呀～”

漂亮的罌粟花開始勾引人了。

“嗯……”她現在就像是個不解風情的木頭，蕭靈知道。可是她沒辦法啊，但凡她狀態能好一點，她都不會拒絕美人投懷送抱的。

“妻主……”鳳嫣然緩緩地走近她，一步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尖上，“為什么……先是謝易安，他慧眼識珠率先發現了你的好，你寵著他些我無話可說，再是陸云橋……他才高八斗，公子如玉，我倒是忘了你一直仰慕他來著……”

一步一步，他們的距離已是極近，近到他的影子已經完全將蕭靈包裹，近到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和心跳。

鳳嫣然輕輕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像是要看穿她的靈魂。

“可是我呢？一開始說喜歡我替我贖身，后來又虐待我冷落我，在我失望想要放棄的時候，你又來救我……如此反復無常，我是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意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