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手感總是會對伊文做些惡作劇,比如推他一把或者絆他一跤什么的,眼前的伊文還是印象中那個輕輕一推就站立不穩的腦癱兒童嗎?手感不信邪,更快更用力的一拳直直揮向伊文的鼻梁,這次他可一點兒也沒有保留實力。
可這一拳,伊文竟然微微下蹲就躲開了。
又一拳揮空,圍觀的人又是一陣歡呼!手感漲紅了臉,大叫一聲,拳頭雨點般向伊文轟去,可幾乎每一拳都被伊文躲過去了,他只打到伊文的左右胳膊幾下,那嚴格來說算是被格擋掉了。
費了半天力卻沒能給對手造成打擊,卻把手感自己累得夠嗆。
不過手感的拳頭可真是又硬又有力啊……伊文的手臂被他錘得生疼。這兩個人一個拄著膝蓋,累得粗氣直喘,另一個疼得齜牙咧嘴,胳膊亂甩!
“你這家伙!”手感像猴一樣被戲耍了半天,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他腳下用力猛沖過來,這一次,他既不是要抓伊文肩膀,也不是要沖伊文揮拳頭。而是要將用飛沖肩將伊文撲倒!
這是街頭小混混正式斗毆時才會用的陰險招數,如今手感竟對伊文用上了。
圍觀的人群發出一聲驚呼聲,小混混兒這一下要是得手了,瘦高個兒一定會被撞個稀碎。
伊文站在原地,動也不動,這倒不是因為他胸有成竹,勝券在握。他的感知能力預測到了手感要采取怎樣的動作和策略,但他發現自己根本來不及躲開!無論是前進,后退,向左,向右,跳起來還是蹲下去……伊文所有的動作都被手感封死了——他速度太快了!
……媽了個巴子……
……玩兒脫兒啦……
伊文一臉驚恐,全身緊繃,他伸出雙手,本能又徒勞地想要抵擋住如炮彈一般射來的手感,一想起他那堅硬如石頭一樣的粗壯臂膀,伊文心里的絕望就冉冉升起。他甚至已經做好了某些骨骼折斷或粉碎的心理準備。
突然,一條更粗更壯的胳膊橫在伊文和手感之間,那肱二頭肌和女人的腰差不多粗細。那胳膊一把便將手感凌空摟了起來,然后順勢將他扛在寬大的肩膀上。
這突然出現的高大身影替伊文解了圍,他穿著一身臟兮兮的深藍色工裝服,一只手扶著肩頭的手感,另一只手拎著一把大號多功能工程扳手。
他有兩米多高呢!
他回過頭看了伊文一眼,他下巴很寬,金色短胡子很濃密。他的鼻梁很高,眼窩很深,頭頂,身上,胳膊上濃密的金色毛發證明他是個血統純正的印歐人。伊文一下便認出這個人是誰了,他是他們的大哥,伊然。
在記憶里,伊然總是不動聲色地替伊文解圍,他寬大的手臂像這樣夾起過不少欺負伊文的小流氓。
他是地下礦場的掘進機駕駛員,工程扳手是他的私人物品,因此總是隨身攜帶。他用扳手狠狠拍了手感屁股一下,用渾厚的嗓音訓斥道:“我收拾過不少欺負我弟弟的地痞流氓,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你也會這樣。行啊你手感,學會欺軟怕硬了是吧!你欺負一個腦癱算什么本事?”
“啊——!”手感被扳手砸得屁股生疼,他漲紅了臉,手舞足蹈地掙扎起來:“放我下來,我們是正常較量,你個大白癡!”
“放你娘的屁!”
“真他媽冤枉,你弟弟已經不是腦癱了,他已經恢復正常了!他敏捷得超乎你想象!”
“放你娘的屁!哈哈哈哈!”大哥伊然哈哈大笑著,扛著手感走上了臺階。手感遠遠沖伊文喊道:“我贏了,伊文,你哥要是不出現,我就贏了!從今往后,你得管我叫大哥!你聽見沒有——”
伊文伸出手,咧著嘴沖手感遠遠地比了個“OK”。
向一個半大孩子示弱并沒有什么可丟人的,伊文甚至覺得有些想笑。
圍觀人群漸漸褪去了,只剩下一群人圍著發起押注的小混混爭論到底算是誰輸誰贏。他們爭論了大半天也爭論不出個結果來,后來干脆算平手,大家都不輸不贏也就散了。
伊文看向街邊,乞討的孩子們也已經陸續離開。他沒看到伊琳的身影,他猜她應該已經回祭壇去了。
夜幕漸漸降臨,銀色的人造月光取代了日暮昏黃,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伊文也便走上臺階,回祭壇去。在大門前,他停下腳步回頭望了望,夜晚的金黃鄉,著實應該被稱作“銀白鄉”。
這目之可及的,就是他目前可探知的全部世界。在封閉的球形空間之外,還有其他空間嗎?外部的世界是什么樣子?他會經歷怎樣的一生呢?他會成為怎樣的人呢?他會遇見那個他愛著也愛著他的命中注定嗎?
伊文心里尚有無數未被解答的問題,但他相信他會慢慢找出所有謎題的答案。
直到二姐伊陽的聲音傳來:“伊文,吃飯了!進來的時候把大門關好!”伊文才從聚精會神的發呆中回過神兒來。
他關緊大門,閂好門閂,然后去往主席臺右側,那里有一間連接著廚房的開放式餐廳。長條桌子的正中主位空著,大哥伊然正在看報紙,他和手感坐在桌子左邊。手感正沖坐在他對面的小妹伊琳眨眼睛,伊陽正往桌子上端著最后一疊熱氣騰騰的菜。
她沖伊文招呼道:“快來坐好!”同時打發伊琳去二樓書房叫老爹下來。
伊合財三十出頭,大哥伊然十九歲,二姐伊陽十七歲,伊文十五歲,伊琳九歲。伊文不明白孩子們為什么要叫伊合財老爹,他根本就不老。
伊文拉過椅子,坐在伊合財的右手邊,見他來了,大哥伊然的眼睛從報紙上抬起來,意味深長地看了伊文一眼。
二姐伊陽也坐到老爹伊合財對面的位置上去,所有人都默不作聲安靜下來,大家都不拿筷子,似乎是在等老爹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氣氛有點尷尬,恢復正常的伊文對他們來說,就好像是個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