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暉灑在窗前，透過干凈的白色窗簾落進病房，夕陽的寧靜，顯得一切事物都是那么美好。
病房內有兩人說話的聲音。
“只是扭傷，醫生都說了沒什么大礙，你不用那么緊張。”云芮笑意溫柔，輕聲安慰他。
顧北抿著唇沒說話。
“你回去別罵她，這件事其實也怪我，”云芮看他神情嚴肅，主動解釋事情的經過，“我看她是你身邊的助理，本想和她打個招呼，誰知把她嚇了一跳，我自己沒站穩，才從臺階上摔下來的。”
顧北垂下眼眸，語調平靜而低緩，態度卻堅決：“抱歉，做錯了就是做錯了，沒什么好解釋的，是我的人犯的錯誤，我不會包庇她。”
看他如此堅持，公私分明，云芮也不知道該怎么勸他這個倔脾氣。
“那你會怎么懲罰她呢？”云芮盯著他的眼睛問。
他微微頷首，陷入沉默，低垂著眉眼似乎在思考，長長的睫毛覆住眼眸，看不出他的情緒。
“你看，你也說不出來，我們……”云芮想避開這個話題。
“她會親自來向你賠禮道歉，她會受到最嚴厲的懲罰，我希望……”他說到這兒停頓了一下，抬起頭對上她的眼睛，“你的公司不要追究她的責任。”
云芮呼吸一滯，整個身體向后仰了一下，原來是這樣，說來說去，還是為了這件事才來的。
她哪里需要什么賠禮道歉？她也不需要別人受到懲罰，她不在意，她在意的，從來都不是別人。
她原本就沒有想要追究蘇憶責任的想法，只是這些話從他嘴里說出來，讓她感到更為窒息。
她睫毛顫了顫，隨即眼角彎起，笑容溫柔，答應道：“好。”
……
顧北推開辦公室的門，沉著臉走進來。
室內，只有蘇憶槊風二人。
“你回來了？”槊風站起身來。
顧北點點頭，對槊風說：“你先出去，我有話對她說。”
槊風意味深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出辦公室。
“蘇憶，你可真能耐，你知道你又了捅什么簍子嗎？”顧北皺著眉，用力拍著辦公桌，桌上的打印紙被拍得彈起來。
從進門到現在，他開口的第一句話，是斥責。
“我這幾天聽到你的名字都是心驚膽戰的，生怕又出了什么差錯，”顧北只覺得頭腦發脹，額頭青筋突突地跳，“這幾天你工作不認真，不在狀態，我也沒說什么，我理解，我甚至都說了，你要實在擔心，請假去醫院照看也行，這還不夠寬容嗎？”
蘇憶站在桌前，像個不能動的木頭靶子，任由他肆意攻擊。
“你還想怎么樣？啊？”顧北偏頭看她的眼睛，“工作態度消極，漏洞百出，還影響到了別人，你現在像什么樣子？”
“……”
這的確是她的過錯，她沒什么好解釋的，是因為她擔心小吳，才分了心。
“這是工作，你這樣魂不守舍，心不在焉，對他人造成損失，懈怠你的工作，讓我懷疑你的專業性。”
“我本來就不是專業的。”她拳頭攥得緊緊的，大聲說道，“我本來就不是！”
一直沉默著的蘇憶終于爆發，憋在心里的情緒在這一刻統統迸發出來。
“是你逼迫我留在你身邊，是你逼我習慣這些工作，逼迫我習慣這些形形色色的人，逼迫我習慣不停變化的環境，逼迫我看清這些惡心的行業規則，我本來就不是專業的，我本來就不是這樣的！”她眼睛睜得圓圓的，睫毛因為激動，微微顫抖，仿佛下一秒眼淚就要奪眶而出。
顧北愣了一下，一絲異樣的感覺爬上心頭，他咧嘴笑了一下，自嘲地問：“那是我做錯了？”
是他做錯了嗎？聽到她聲聲指控，每一句都是發自內心，出自肺腑之言，她從來沒有在他面前表露過內心真實想法，這些都是她的感受。
原來在她心里，他是這樣的，他做的一切，在她眼里都是困擾，是束縛。他真的錯了嗎？
蘇憶盯著他不說話，看了他許久，忽然笑了，問道：“顧北，你喜歡我。”
顧北心突然漏了一拍，血液上涌沖進心房，他偏過頭輕笑一聲，扭過頭看她：“你也配？”
她靜靜地站在他面前，看著他。
“你以為我還是從前的那個我？巴巴地貼著你的那個我？”他笑得狂肆，毫不在意地講起狼狽的過往，像在談論一個跟他不相關的人。
“從前你總是想起我時，來逗我玩一玩兒，不需要我時就把我一腳踢開，你闖進我的生活里，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連你離開，我都是最后一個從別人口中聽說的，”他眼神涼薄，“蘇憶，你當我是什么？是傻子，覺得我好騙？還是當我是個垃圾？”
她張了張嘴，有千言萬語想解釋，卻發現自己根本無從開口，只匯成了簡短的一句話：“不是這樣的。”
“不是？那你倒是把事情的原原本本解釋一遍啊。”
見她垂下頭不說話，他笑了笑，開口：“你是編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吧。”
“你不會以為我還會傻到喜歡你吧？”顧北往后一倒，椅子向后滑行了一段距離，輕輕停下，他姿態慵懶散慢，又似是調戲，語態間皆是輕浮，“娛樂圈這么多美女，什么樣的我沒見過？上趕著往我身上貼的也不少，你覺得我能看上你？還是你覺得，你跟她們相比你更有優勢？”
“那晚在酒吧你為什么要救我？為什么你要把我留在身邊當助理？為什么……為什么要親我？”她昂著頭，那股不服輸的氣勢冒出頭來，不甘心地問，“我腿受傷，你為什么關心我？楊書琪打我，你為什么把我護在身后？我落水……”
“夠了！”他抬起手打斷她，不耐煩的皺起眉，語氣散漫道：“別誤會啊，我救你，不過是正義感爆棚，舉手之勞。遇到不認識的人被欺負，我也會出手相助的，遇到什么阿貓阿狗我也不會坐視不管，誰叫我這么善良呢？”
她喉間一哽，僵在原地。
“為什么讓你當我的助理，我只不過是圖新鮮，好玩罷了，”他絲毫不顧及她臉色難看，繼續說道，“你不覺得很好玩兒嗎？”
“至于為什么親你，我記得我當時也解釋過了，那只是練習，要是有其他女生，我也不會找你，你自己要胡思亂想，我又什么辦法？”
“只不過是隨意關心一下你，居然被你記在心里，還有，我本來就不喜歡楊書琪，看不慣她的作風罷了，還有什么問題嗎？”
“那你喜歡什么樣的？云芮那樣的嗎？”她咬著唇開口問道，為了不讓手發抖，指甲已經深深陷進掌心。
顧北把手背在身后，轉了一圈，說道：“是啊，那不然呢？你只會給我添麻煩，捅婁子，反正不是你。”
蘇憶點點頭：“不是最好。”
“你問我這么多……”顧北靠近她，輕吐字句，“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
“怎么可能？”蘇憶笑了一下，“道歉我會去的，什么樣的懲罰我也接受。”
門哐當一聲，合上。
顧北站在桌后，看著滿桌狼藉，紙張飛揚，他氣呼呼的，像頭粗魯又憤怒的老虎，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回彈過來，在他的心臟里打架。
……
小羽提著水果回到病房，將果籃和鮮花放在床邊的桌上，云芮坐在床上，長發散落，看上去有些憔悴，垂著頭不說話。
明明顧北來看望她，怎么她還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他們到底說了些什么，結果已經顯而易見了，她的表情就能說明一切，她很失落。
“芮姐……”小羽輕輕叫她。
“嗯？”云芮抬起頭來，這才注意到了她，“你回來了？”
她都回來好一會兒了，想什么呢，這么入神，連她走進來都沒發現。
“芮姐，你看起來不太開心的樣子啊。”小羽說。
“有嗎？”云芮低下頭理蓋在身上的被單。
“剛才北哥來了，說了些什么啊？”小羽拿刀削著蘋果皮。
“沒什么，他來看望我。”她藏在被單下的手指繞在一起，故作輕松地說。
小羽點點頭，想了一會兒，說：“芮姐，我還是堅持我之前的想法，她工作能力不強，還老是闖禍，上次是另一個助理，這次還禍害到了你，我不明白北哥為什么把這樣的人留在身邊……”
一直沉默著的云芮注意力被吸引過來，終于抬頭看著她。
“你不覺得奇怪嗎？她的種種行為，膽大包天，天不怕地不怕，這些北哥都看在眼里，但他沒有責罰她，反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小羽割斷了蘋果皮，果皮掉進垃圾桶里，“你也知道，娛樂公司是不會在男藝人身邊安排這樣年輕貌美的助理，但為什么一向只招男工作人員的人偏偏身邊突然多出個女助理，還是個漂亮獨特的女生。”
“小羽……”云芮聽得頭有些疼，皺了皺眉想要打斷她。
“芮姐，你老實說，北哥剛剛來，是不是為了她的事？”小羽突然問道。
云芮沒料到她會這么問，有些錯愕，驚訝的神色一閃而過，隨即垂下眸子沉默。
小羽一看她這副神情，就知道自己猜中了，她將削好的蘋果放進盤里，有些無奈。
“芮姐，我都替你著急啊，”小羽拿紙巾擦了擦手，說，“你跟他認識四年了，這么多年的感情，你不說我也是看在眼里的，我還不知道你的性子嗎？”
她靠著枕頭悶著頭不吭聲。
“這么多年，你一直都掩藏自己的心意，小心地維護你們之間的友情，值得嗎？現在他身邊出現了其他人，難道你還要唯唯諾諾隱藏自己的感情嗎？還沒宣戰就認輸，這不是你的性格。”
“你不懂的。”
一旦喜歡上一個人，你會變得不像自己，小羽終究沒有經歷過，不會明白這種感受。
“為什么？”小羽有些不明所以。
云芮的眼睛像是凄清的矮橋下流淌的河水，映照著殘破的夕陽，無限哀傷，薄唇輕啟：“她從一開始，就贏了。”
她眼里有無限傷感，小羽皺了皺眉，不太明白：“芮姐，我不懂。”
為什么說她一開始就贏了？為什么一遇到她，芮姐就變得多愁善感，沒了自信？
云芮也沒解釋，嘴角微揚，偏頭看向她問：“小羽，你覺得我漂亮嗎？”
“當然！”小羽也沒糾結剛才沒理解的話，毫不猶豫地說，“在娛樂圈，你的美貌也是數一數二的，甚至還入選了亞洲最美面孔前五十呢！”
聽到贊揚，她卻并沒有多高興，神色黯淡，喃喃自語道：“那為什么他就不肯多看我一眼呢？”
小羽聽明白了，他指的是顧北，她忽然有些難過，她陪伴云芮這么多年，還從來沒見過云芮這么喜歡一個人，她心疼云芮。
“是不是我哪里不夠好？”云芮拉著小羽的手，輕輕搖晃她的手臂急切地問。
“不是的，芮姐，不是的，你很好！”小羽頭搖得似撥浪鼓。
“她是比我漂亮，比我聰明，還是比我更懂事？”云芮抓著她的手不放，求證的眼里泛起淚花，“她到底哪里比我好？”
看見她哭，小羽眼眶也泛了紅：“沒有，她哪里都比不上你。”
“那為什么……”她怔怔地松開手，像個得不到心愛的玩具，無助哭鬧的小孩。
“芮姐，你別這樣好嗎？”小羽抱住她，“我都是胡說的，我都是胡說的，你別相信，我說的那些都是瞎扯的。”
此時她后悔說出那些猜測的話了，讓云芮傷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