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南江前往南湖的列車抵達了目的地,火車轟鳴聲過后的青煙,纏繞在四周郁郁蔥蔥地白楊樹里。
陶紫拖著碩大的行李箱,辨認了一些路標,急匆匆地朝著一處大宅趕去。
風雪初晴后,院中的花開了,立得孤傲了些。春寒料峭,縱使梢頭花苞正盛,那也是年輕一輩的骨朵。
舊址,陶紫攏了攏紅色呢絨大衣,鼻尖被涼意擾得發紅,卻依然沒有挪動身子,怔怔地望著這片曾經輝煌過的地方。
其余各家也不知這是何意,江仲云滅了陶家后,這處老宅就空置了下來,不住,也不廢。
良久,陶紫把貼在額前的發絲捋到耳后,如水眸子漲得生疼。父親生前兢兢業業了一輩子,她知道,雖然父親坐上總長位置后性格一改往日,開始徭役賦稅讓南湖的底薪層民不聊生。
于南湖百姓而言,江仲云的到來結束了他們低沉的生活,但于她自己而言,是家亡的日子。
陶紫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不斷吸著秀鼻。她無法抨擊江仲云的做法,但是無論再怎么不對,陶定國也是自己的父親。
陶紫心里漸漸浮現出一道堅毅的身影,穿著整潔肅穆的軍裝,那是她的青梅竹馬舒望。她一直覺得這舒姓很罕見也很好聽,只是沒想到,這舒是八門老三的舒。
當年,舒望年紀雖輕,卻是江仲云討伐陶家的重要主力。如果不是他的情報,江仲云鏟除陶家沒有這么輕松。
想到這些,陶紫心里就痛得厲害,恨舒望,也恨自己。舒望的情報來源,自己絕對是功不可沒。
當年陶家事敗,舒望把刀放到了自己手上,她卻沒有動手。如今,她卻是恨透了當年懦弱的自己。
那時,早該是狠狠地一刀把那偽君子給插死的!
“丫頭,看你滿臉愁容,莫非心中郁悶難解?”
陶紫沒有掩蓋大門,外頭經過一位貴婦,心中覺得好奇便走了進來。
貴婦年紀不大,只是三十出頭,雖然極力掩飾,還是難掩大氣。南湖中,說得上名頭的貴族,也不過是那八家而已。
陶紫沒有答話,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到貴婦。只是心思極速轉動,估摸著身份。
貴婦是見慣了世面的女人,瞧出了陶紫的警惕與戒見,掩嘴輕輕一笑,聲音洞若空靈。
“姑娘見諒我的唐突,或許是我當年留下的職業病吧。”
職業病?
陶紫微微抬眸,狹長的秋水眸子打量著這個裹著貂皮大衣的女人,心里有幾分計較。
此時,門外傳來匆匆腳步聲,陶紫心里暗驚,她認得這來人的服飾,是警衛員。
警衛員瞥見了陶紫的身影,眉頭微微上皺,剛欲脫口而出的話語咽了回去。貴婦人眸光微閃,嘴角揚起了細小的弧度。
“直說,便是。”
看得出來貴婦往日里的威嚴,對于貴婦的話,警衛員不敢有所怠慢。再次望了一眼佇立在原地的陶紫,惱怒她的不識抬舉未曾退下。
“夫人,今日梨園開唱,總長也在,副官派屬下來接夫人前往,車子已經在外頭候著了。”
總長?副官?
陶紫心中震動,連忙掩飾眸中情緒,只是聲音的顫抖暴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你是江仲云的副官的夫人,那個海外歸來的醫生,林安竹?”
低著頭的警衛員心中訝異,此女竟不認識夫人的身份,他還以為這是夫人的朋友。
貴婦人聞言身形一頓,回過頭來朝著陶紫微微一笑,眼神莫名,帶著幾分探究。
看來她猜的不錯,這小姑娘不是普通人,就算是在這南湖里,也沒幾個人識得自己的身份。
林安竹沒有拖沓的離去,陶紫瞇著眼睛看著彎腰上車的倩影,盯著警衛員那張諂媚的臉龐,貝齒輕咬著嘴唇。
沒想到回來南湖的第一天就遇到了林安竹,莫非江仲云也知曉了?那他,是不是也知道了。
來南湖之前,陶紫通過特殊的渠道了解過這八大門閥世家。所以,她知道副官夫人林安竹,也徹底了解過舒望。
她猶記得當時接過公子遞來情報時自己的呆愣模樣,內心輕嘲,似乎這么多年從沒有真正了解過自己這位青梅竹馬。
舒望現今是第三門舒家的掌門人,他的父親和兩個哥哥先后戰死在白衣會圍剿的戰場上。說來也是緣分,舒家是第三門,而他也是老三。
陶紫在南湖消失了整整十年,舒望的名頭就響徹了整整十年。近幾年,更是在南方風靡一時。
舒望,是江仲云的參謀長,也是最年輕的解囊團,幫助江仲云打退了白衣會的侵襲,讓南湖徹底成為八大家的根據地。
陶紫回過神來,已經是入夜時分了,窗外淅瀝瀝地下著小雨。雨點很密集,仿佛沒有盡頭。
隨手拿過鋁罐啤酒飲下,這是西洋傳來的飲料,適合偏頭疼的時候喝。
手指捏的鋁罐嘎吱作響,陶紫的眼神和臉色變幻得厲害,最終歸于淡漠。
被迫卷入紛爭的時候,她就下定決心做一個心冷的女人。生性涼薄,在這亂世,終歸是比任何情緒來得要好。
這次回來南湖,江仲云管理得南湖很好,她不奢求把江仲云干掉。但是舒望,她答應了公子,要替白衣會出手除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