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廠區路邊停放著大型的車輛直行，經過第三個廠房的路口左轉，朝著高聳煙囪的方向徑直過去，便來到了位于東南方的五層辦公樓前。
易澤仁的白色卡宴停在一輛別克商務車的旁邊，鄭淼剛剛又擦了一遍車子。他的夢想就事能有屬于自己的一輛，不過，他喜歡黑色的。清潔工站立的后方，那扇玻璃的自動感應門也被擦的光潔無瑕。
一絲不茍，干凈整潔，是整個廠區的統一步調。
中華點燃后的煙霧，繚繞在易仁澤左手的兩指之間，輕輕抵著額頭。一副眼鏡架在他鼻梁靠下的位置，正仔細審閱著，眼下的那份采購合同。
“這是，他們廠家的第二次報價了，您覺得呢易總？如果那設備再不更換的話，環保局那幫人估計又會成為咱們的常客了。”梁主任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弓著背說道。
易澤仁從鼻子里呼出煙霧，將合同給他180度轉了過去。“讓他們把這8000塊去掉，就簽。”
梁主任蹙眉抿嘴，眼神壓在那六位數的數字上，五指按著合同，心中暗自同意。雖不差這這點錢，但也知道這是對方故意虛標的。“行，我這去跟他們聯系。”
“嗯，對了，以后那些電視臺的采訪能推就推了吧。”
梁主任眼珠一歪，明白其中的含義。他確實不是個喜歡拋頭露面的人。“好，我知道了易總，先走了。”
當梁主任帶上了門，易澤仁將煙按滅在水晶煙灰缸中。他起身來到窗口，一團云浮現在窗框中，造型有點向只展翅的雄鷹。
想到前幾天，一個警察來找過他，居然是因為七年前一個同事車禍身亡的事情。
記憶有些沉重和扭曲，但又不得不迫使他努力回想。
那個深秋的雨夜……
……
“給您，這是我的名片。”坐在易澤仁對面的那個高個子警察雙手捏著自己的名片遞了出去。
易澤仁始終有些茫然，自己從未做過什么違法的事，至于那些生意上的擦邊球，也不至于招惹來警察，不知道眼前的這人為什么會來找自己。
他接過名片低聲打著招呼：“哦，您好徐警官，請問找我有什么事？”
“是這樣，雖然這個案件時隔有些久遠，但還是想跟您確認一件事情。”徐樂直接開了口，挪了挪身子，皮沙發吱吱作響。
他勾勒了一下眼前這個男人，覺得眉眼之間的線條竟有那么一絲的眼熟，像是在哪里見過，確又搜尋不到。
“好的，請講。”易澤仁緩緩說著。
徐樂清了清喉嚨，“您還記得么？羅文望這個人，是您之前的同事吧。”
聽到這個名字，易澤仁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腦子頓時嗡了一下，又故作鎮定地說：“是，怎么了，他不是……”
“這個我當然知道。當年在案發現場，是您第一個發現并報的警么？”他盯著易澤仁，想從他的表情探究其內心的動蕩。
徐樂的這個結論，確實讓易澤仁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清晰地記得那晚，事情來得如此突然。
當時眼前的一切讓自己心亂如麻，沒什么可以猶豫的時間。匆忙地撥了電話后，明明沒有向警察交代自己的身份，只是向警察默默地描述案發了現場的情況而已。
不過現在想來，如果仔細地詢問當時值班的老大爺，他也應該很容易讓他描繪出，當時在值班室故意用坐機打電話報警人的模樣。
只是不知為何當時調查的警察并沒有這么做，他們好像把重心都放在了找逃逸肇事者的事情上，之后，也只是有個警察在對肇事者的審判結束后才私自找了自己。
雖然和羅文望表面上是關系很好的同事，但他們二人的關系之微妙，只有他們自己能懂。
“是我，沒錯啊，怎么了？時隔這么久了還有什么疑問么？我只是報警人而已啊。”
“這是其中一個要確定的關鍵問題。”徐樂一臉嚴肅的。
“哦，還有疑問么？”
“那么，報警完畢之后您去了哪里呢？”徐樂又加了一句。
易澤仁側了側頭，“因為實在感到有些害怕，就直接回了廠里的休息室，這個我還是記得的。”
“那天您也是加班么？”
“不是加班，是正好是夜班。”
“跟羅文望你們兩個熟悉么？當時您發現他的時候就知道他的身份？畢竟工廠里人員眾多，互相不認識也很正常……”
“我是認識他，但不是很熟，又因為工作服上面有名字，記得當時他臉上的血很多，就算是很熟悉的人怕也難以分辨啊。”
“那么，您覺得當時他是否還有生命跡象呢?”徐樂淡淡地問著話，又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沙發太軟，讓他覺得腰有些酸。
這個問題，讓易澤仁原本垂著的眼皮抬了抬，看似漫不經的，實則可能蘊含深刻的含義。不知對方是不是察覺到了什么……
“這個么，他當時一動不動的，我沒敢確認。只想著趕緊交給警察來處理了。”
“嗯……“徐樂一臉嚴肅的。“身處于那種情況，我也能夠理解，謝謝，剩下的問題我會再找其他人詢問的。”
“是么？還有什么問題呢？”
“這個，您不太方便知道，不好意思。”
“好吧，可為什么現在又來調查這案件，聽說肇事者都已經因病不在了啊。”
“是么，您知道這事啊！”說著，徐樂再次了環顧了一下這間有些空曠到浪費資源的辦公室。
“這地方很小的，不想知道的事也會不經意地傳入耳朵。”
“嗯，那倒也是，耽誤您的時間了。謝謝。”說著，徐樂從沙發上彈了起來，手在大腿的兩側拍了拍。
易澤仁也緩緩起身，有個問題沒有得到答案，讓他覺得有些憂心。
目送徐樂的背影拐出辦公室，他的眉間漸漸擰緊，雖然深知這起悲劇跟自己沒有任何關系，但作為旁觀者的他，有件事始終無法釋懷。
這警察，前來調查此案的目的是什么呢？
……
這個問題，又再次在易澤仁的腦海中敲打著他。窗外的云朵已變了模樣，這會兒，那雄鷹的翅膀漸尖變了位置，看起來已然像只兔子了。
羅文望的臉在他的眼前越發的清晰起來。
事發的前幾天，他正蹲在廠區的食堂門口喂那只上了年紀的大黃狗，它不是為何少了半個耳朵。
吃過中飯的人都從他身邊沖沖擦過，趕著中午休息的那一個小時回去小憩。
易澤仁也沒想理他，想趁他低頭的時候快速穿過，可卻被眼尖的大黃認了出來，眼神看向他并對著他興奮地搖著尾巴。
羅文望一個抬頭，目光遍抓住了他。“哎！老易，你等等我！我們一起走吧。”
易澤仁用眼斜了斜那只大黃，只是放慢些速度，并沒有停下腳步。“你喂完了？那快點走吧。我還著急回辦公室呢。”
“好，什么事啊？大中午的你還不休息下。”羅文望拍了拍大黃的頭，轉身快步跟上了他。
“廠區擴建的事唄，下午要給晉廠長一個完整的方案。”他的腳步很快，似乎故意把羅文望甩在后面。
“哦？那個啊……”羅文旺說著，緩了緩步子。“我昨天給了晉廠長一份方案了啊。呵呵，不過你再給他一份也不多，讓他多個參考意見吧。”
“什么？”易澤仁的雙腿一蹬，立刻佇立在那。“我怎么不知道這事。”
“你不知道么？我……也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啊。”只見羅文望也一臉的無辜的定在那。
“……嗯，那好吧……”說著，易澤仁轉了身，毅然決然的往反方向走去。
羅文望還沒反應過來，那人已經在他的三米之外。“哎？你去哪？”
易澤仁沒有停下前進的腳步，頭也沒扭，話語便淡淡落出：“……回去睡覺。”也沒管對方聽見沒，他不在乎。
羅文望想跟上去，但又迫使自己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