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太陽黃經(jīng)達(dá)285度時，便是小寒節(jié)氣，它標(biāo)志著冬季即將開始。

咖啡廳的背景樂已從輕柔的鋼琴曲切到了輕快的爵士樂，課有些人覺得這像是在奏哀樂。

孫貝兒的指尖有些無力，但還是強(qiáng)撐著桌面支起了身子。但已面如死灰，呼吸沉重。

面前的奶茶一口未動，她抓起包，毫不猶豫地下了樓。

樊志宇也起身，緊跟其后，神情多了一絲慌張。

蜿蜒的樓梯伴隨著兩個人急促的腳步聲平鋪直敘到一樓，只是那高跟鞋的聲音愈發(fā)刺耳。

孫貝兒推開沉重的玻璃門后松手，玻璃門快速回彈，好在樊志宇反應(yīng)快一手抵住了門框。

“喂，你想讓門拍死我啊？”他的手臂被門框震到骨頭生疼。

樊志宇的聲音似是跟本沒有傳進(jìn)孫貝兒的耳膜，她快步向路邊挪動著。

夜色愈發(fā)濃郁，空氣愈發(fā)陰冷，陰冷到足以凍結(jié)人的心。

門里門外有足夠大的溫差，樊志宇推開門的一瞬間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

孫貝兒的白色大衣的下擺搖動，跟隨著她一同鉆入了一輛路邊的出租車中。

樊志宇小跑徑直向前追隨，他吐著大團(tuán)的哈氣，只看到車滅了尾燈，急促地飛離而去。

心里有一絲后怕，樊志宇不停地揣測著孫貝兒接下來會做出什么樣子的行為。

咬指甲的毛病又犯了，孫貝兒忍者絲絲的痛將拇指到小指啃到流出了血漿。

當(dāng)血液滲出的時候，樊志宇剛剛吐出的那句話也了然于心：王云白以后，我可能就要叫阿姨了。

車子在寒風(fēng)中飛馳，窗外，月光卻皎潔的刺眼，襯托著周圍大團(tuán)的烏云，輪廓分明。

這影子透過車窗映在孫貝兒蒼白的臉上，與她陰云密布的表情交相輝映。

車在某個高檔小區(qū)門口戛然而止，剛剛能通車的路，干凈的純粹。

高跟鞋的聲音清脆，小區(qū)里很安靜，門口的兩個紅燈籠刺眼的很，在街燈的映襯下，腳下的枯葉在茍延殘喘。

門外有敲門聲，王云白愕然起身。沒料到是誰，她的目光穿過貓眼，落在了孫貝兒的光潔的額頭上。但她眼低垂著，有這陰郁且琢磨不透的神情。

王云白有些猝不及防，果斷開門。那一瞬間，孫貝兒也正好抬眼。母女二人目光相撞的時候，孫貝兒眼底的神情一覽無余。

——是憎惡。

王云白微微蹙了眉，后退了兩步。本想說些什么，卻發(fā)覺氛圍異常。孫貝兒毫不客氣地向前，沒開口，咄咄逼人的氣勢已經(jīng)蔓延至空氣。

“秀芝？”王云白臉上劃過一抹似有似無的笑。

再向前，孫貝兒已經(jīng)和王云白之間沒有了什么距離。

她的一雙塞了棕色美瞳的眼睛在王云白的臉上上上下下地掃著，給人一種平靜但極具震懾力的感覺。

“秀芝？你怎么了？”王云白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實(shí)則她心里十有八九已經(jīng)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如若不是因為這個，孫貝兒這輩子也不會來主動找她。王云白的腦子里醞釀著該如何解釋，還有要不要說出實(shí)情。

“你靠近我們的目的是什么？”孫貝兒冷冷吐出一句，聲音低到如同一只細(xì)小的蚊子鉆入耳朵。

“什么？”王云白迎著孫貝兒的目光卻又不敢直視。

“志宇對你說了吧？那件事……”

“我們沒錢沒勢，你靠近我爸爸的目的是什么？是為了踐踏一個可憐人么？”孫貝兒的聲音提高了些，但還不足以讓第三個人聽見。

王云白的嘴一張一闔，不知道該如何吐出第一個字。她看著孫貝兒僵硬的臉，眸底竟閃過一絲恐懼。

情緒像是快要決堤的洪水，孫貝兒微微挑了挑眉，等著王云白開口。手指的末梢，疼痛再次襲來。

“你聽我解釋，秀芝。你坐吧，我給你倒杯水。”

可這看似是安撫情緒對方的一句話，卻如同那開閘放水的閥門一般，將孫貝兒內(nèi)心的猛獸釋放了出來。

下一秒，王云白已經(jīng)被孫貝兒死死掐住脖子按在了沙發(fā)一側(cè)墻上。她頓感后腦生疼，腦子有那么一瞬間地失去了意識。

努力將自己的意識抽回，孫貝兒的鼻息撲了上來，溫?zé)釒е寐劦奈兜馈８Z入王云白的呼吸之后，吸進(jìn)肺里的確如同能夠殺人的毒氣一般。

“你最好快點(diǎn)說，不然我今晚掐死你！”孫貝兒雖瘦弱，可指節(jié)卻異常有力。

并不是身子自帶的力氣，而是這十幾年激發(fā)的怨氣。

王云白的表情痛苦地糾結(jié)在一起，眼角的淚似是被孫貝兒順著喉管擠出來的。

她強(qiáng)忍著咳了兩聲，拼命拽著孫貝兒細(xì)如竹竿的手腕，卻又不忍太過用力。

孫貝兒的力道沒堅持多久，像是被抽走了氣得充氣娃娃。手指漸漸松開，可王云白脖子上的紅印已經(jīng)清晰可見。

王云白好不容易抽了身子快速逃開，她頭重腳輕踉踉蹌蹌，眼神里除了痛苦看不出任何的責(zé)怪。

喉結(jié)著實(shí)移了位，她磕磕巴巴開了口。

“樊志宇媽媽是因病死的！可你的確是我的女兒啊！我嫁給你爸爸的時候他還小，對他親生媽媽沒什么印象，只是不想讓他承受太多沒有告訴他媽媽的事情。”

孫貝兒有些不敢相信，她冷笑一聲。

“我是你的女兒？那你就當(dāng)我是個沒用的東西一樣隨意丟棄？”

王云白攥了攥拳，鼻子一陣陣地發(fā)酸，表情扭曲一團(tuán)。

“我當(dāng)時確實(shí)錯了，可我也……”

“那女人真的是因病死的？而不是因為你的的介入？”孫貝兒疑心重重。

門外，已經(jīng)有人在靜靜聆聽里面的動靜。樊志宇的耳朵貼著門，他嘴角勾著一抹弧度，但頭皮確是有些發(fā)麻。

接下來的有些字眼兒，有些沒聽清。

王云白膝頭一軟跪下，

“志宇媽媽是王一天的妹妹沒錯，她什么情況我不了解，具體因什么病而死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被王一天騙了。并且……我其實(shí)姓沈。”

孫貝兒安靜地聽著，她從沒這么安靜過，以至于讓門外的樊志宇感到有些出乎意料。

“王一天？”孫貝兒默默重復(fù)了這個名字，竟有一絲暢快感油然而生，這個事實(shí)告訴她從血緣上，她跟這個王一天再也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

“是……我跟王一天在一起的時候，他說他已經(jīng)離婚了，可實(shí)則并沒有。我輕信了他的話并向他表明了要離開他，可他……完全要把我綁在身邊的樣子。所以便找來了你的爸爸……”

說道此處，王云白的聲音也夾帶著憎惡與恥辱的情感。

孫貝兒呆呆地望著大理石地面上那盞吊燈的投影，眼睛一眨不眨。再多的解釋也都是徒然。

王云白竟然和王一天是那種關(guān)系，不是兄妹！是那種骯臟的關(guān)系！

真相，卻讓她感到了從未有過的釋懷。

那釋懷感是血淋淋的……

屋內(nèi)的情緒錯綜復(fù)雜，屋外，樊志宇身體僵硬著。

他的記憶不停地向遠(yuǎn)處追溯，可連那一絲微弱的光都都沒能找到，像是無盡的深淵在等著他，跌落后必是粉身碎骨。

無可查證，那屬于他童年的母愛氣息到底是怎樣。他的心，像是海底發(fā)生的地震，表面沒有一絲漣漪。

屋內(nèi)驟然安靜了，沒有一絲聲音蔓延出來。良久，樊志宇怕孫貝兒出門時跟自己頭頂頭，便挪了挪步子，直接逃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