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午，面對著尹憲政的滔滔不絕，茉莉面前的果汁一口沒喝，眉冒毛間的肌肉絲毫沒辦法舒展。
她的意識有些疲憊，一會兒思想被對方的話拉回去，一會兒腦子里又鉆進了亂七八糟的事情。
有點時空飛梭的感覺。
斷斷續續地，將尹憲政的話組合起來，大概的意思是說自己的老婆被尿毒癥折磨了多年，眼看也沒什么希望。而自己的兒子遠在新加坡留學，他現在幾乎是和獨自一人沒什么兩樣。如果你們母女二人不嫌棄的話，我可以回來做牛做馬。
“咳，還有啊，那個，如果你公公的工廠那里需要貸款，記得去我們銀行啊。小茉莉，你公公的電話多少?“
這尹憲政的目的，不知不覺就暴露了。這男人簡直渣的徹徹底底。
茉莉的耳朵里像是被倒進了垃圾，腦子里，面前的那杯果汁已經潑在了尹憲政的墳頭。
還好自己的電話響了起來，將她從凌亂的意識中拽了出來。
在尹憲政的目光中，只見茉莉側過了臉，簡短地跟電話那邊的人說了自己所在的位置，然后“嗯“了兩聲，就說了再見。
“小茉莉，爸爸的說話你好好考慮下吧。也是為你好啊。“尹憲政的的表情盡是諂媚。
“行了行了，“茉莉推開凳子，站起了身，“你剛說的話我一個字兒沒聽見，我爸爸還在醫院等著我呢。“
這話是故意然讓尹憲政感覺別扭。
他也只好跟著茉莉站起了身，望著茉莉愁眉苦臉地將嘴巴抿成了“一“字。
只是對方的腳步邁的快，尹憲政欲言又止，沒顧的上說再見，就看見茉莉的身影消失在飯店的門外了。
……
……
從麒麟寵物食品廠回來的路上，換了羅亦開車。
方向盤的皮套快被他指甲扣爛了，嘴里只想問后面的兩個人是否把事情都處理干凈，但后面的那兩個人，一個拖著臉看不見表情，一個閉著眼，好像是睡著。
那個拖著臉的人突然搗了搗那個閉著眼的人，突然打破了安靜，說:
“喂，老聶同志，我這三天沒去上班，你們財務部不會扣我工資吧?“
很生活化的句子。
只見那個閉著眼的人便將一只眼微微瞇開一條縫，斜睨著他。
“小易同志……你就算下輩子都不去，我也不敢扣你工資……“
他語調里些許無奈。穿著對方原本是打算洗的牛仔褲子，只覺得褲腰特別緊。
“……什么下輩子，我下星期就去了。“
小易同志說完，又聞了聞自己的手，確定上面的味道是香皂所留下的。
而且，已經沒有讓他作嘔的怪味了。
羅亦心里一陣唏噓，這話該怎么接，聽這倆人的調侃，就跟剛剛什么事都沒發生一樣。
可那個位于顏料廠大樹下埋了東西的深坑，確實是自己挖的沒錯。
還有易峰和聶康政粘了血的衣褲，也是自己好不容易才燒成灰的。
他大衣右側的內兜里沉甸甸的，是王一天的手機正躺在里面。
手機從他身上轉移出來的時候，上面已經有兩通趙晉達的未接來電。
雖然這會兒已經關了飛行模式，但想必用不了多久，第一個找不到他的人，應該就是照晉達。
另外一個，想必就是崔肖蘭了。
羅亦想到這兒，不由得砸了下嘴。
接下來的事情，好像比剛剛做的更難辦了。
可他又不知哪里來的把握，就是有莫名其妙會贏的感覺。
后視鏡中，折射了易峰看向自己的眼神，那眼皮明顯有些沉的。
他隱隱地勾了勾唇角，半閉的黑眸里不知道隱藏了什么難懂的情緒。
一時間，眼神又變了方向，落入車窗外孱弱的光影中。
似乎在五小時前的時間點上，有道人生的分割線就在那里停駐。
這會兒三個人雖然都不說話，但卻有種心照不宣的感覺。
當車子再次經過月季公寓的時候，易峰的腦子里已經想好了如何給茉莉解釋不讓她待在醫院的事兒了。
那就是，不能耍花招，要實話實說。
這是件嚴肅的事兒啊。
所以，當羅亦把易峰送到醫院門口時，他覺得自己正在走向斷頭臺。
而車窗縫里，那兩個人眼巴巴望著他的眼神，也像是在默哀送行。
聶康政是先開了車回公司的，而羅亦還要去快捷酒店辦理退房。好在前臺的姑娘是換了班的，不然稍微操點心的人，都覺得退房的這個羅亦，跟剛剛辦理入住的羅亦不太像。
緊接著，自己也回了公司。
樓下的超市里，順手挑了個毛毛蟲面包和一罐啤酒，本來是打算窩在辦公室的沙發里休息會兒的。
可聶康政的一條信息，便讓自己正啃著面包的嘴停了。
…
…
易峰推開病房門的時候，眼前的一幕，瞬間讓他覺得自己有點多余。
他爹地身邊圍著兩個女人，此時，易澤仁手持撲克牌擋嘴的樣子，有點像日本藝妓正拿著扇子。
其中他媽咪雖然背對著自己，但堅挺的脊背無疑展示著他她內心的自信。
而另一個弓著身的茉莉，正抓耳撓腮地盯著手里的撲克，好像根本不知道哪張牌大哪張牌小。
指導了她好幾局，也沒有半點兒長進。
自己的到來，并有引起那幫正在斗地主的人感情上有絲毫波動。
易峰故意咳嗽一聲，屋內的人才知窗外已經灑了大片的夕陽余暉。
茉莉向他投來一個眼神，那里面帶著點求助，還夾雜著點疑惑。
“你這衣服是用手洗的么?那么慢，快來快來，三缺一。”
施以薇這數學老師竟然還想加大難度。
茉莉直接想放棄，這三個人都還沒弄懂，再加一個不把自己繞懵才怪。
易峰哪有斗地主的心思，擺了擺手，偷瞄了茉莉一眼后，擰開農夫山泉大口灌起了水。
而茉莉上下掃了一眼他的著裝，就覺得不對勁了。
明明說了回家換的，怎么又穿回來了？還讓自己別待在醫院，好像也跟尹憲政來找自己無關啊。
這兩個人你來我往的眼神，易澤仁全都捕捉到位。
領導的語調又拿出來了：“你們兩個，明天上班吧。”
易峰沒吭聲，舉著瓶子將頭仰的老高，讓最后一滴水滴在了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