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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瓔珞舞

浮生夢

微醺的夜,殿外一排排宮燈綻放著璀璨光華,似要將這漫漫長夜都點亮成白晝,偌大的殿堂內卻是漆黑一片。

我椅靠在雕花窗框上,微微凸起的印刻咯得我的背生疼。凜冽的風呼嘯著從洞開的窗戶灌注進來,卷起那一道道從殿頂垂落下來的紗幔于風中舞著凌亂。

我的心臟早已被這寒冷夜風凍住了,仿佛四肢百骸的血液失去了溫度。

借助微弱的月光,我看到對面那道黑色的身影正一步步朝我走來,以及他手中那把對準了我的,折射出雪亮鋒芒的短劍。

此時他的眸中一定只剩下冷冷殺意,我緩緩閉上眼睛,有濕意在眼角蔓延,我啞著桑子朝對面的人道:“呵,終于到了這一刻,動手吧。”

01

我叫蘇韻卿,家人為我取這一名字是希望我長成一個如聲韻般和諧又溫柔靜美的女子,可惜我拂了他們的意——我囂張跋扈又不知好歹,還經常惹出各種禍端來,搞得家人很是頭疼。

曾經虞城一位有名的算命先生輾轉來到我家中,看到我和姐姐蘇月卿后說了一句:“此二女貌相不凡,命理中注定也要走一條不平凡之路,且有一人擁有鸞鳳之相。”

爹爹聽了之后很是高興,問出我和姐姐究竟誰有鸞鳳之相,他只是搖搖頭:“天機不可泄露,還望相爺海涵。”

望著他離去的身影,我的目光也隨之轉向了一旁的姐姐身上。

她叫蘇月卿,彼時她就這樣站在那里,目光清越如水,仿佛沒有聽到剛才算命先生說的話一樣,蘇月卿相貌極美,如晨曦之中絲毫未沾惹塵埃的露水,她本身就像月光般柔和,始終帶著溫和的笑意,舉手投足間盡是大家閨秀該有的風范。

我的姐姐蘇月卿,虞城出了名的才女,有多少才子慕名而來,都只是為了一睹她的綽約風姿,蘇府的門檻都快被踏破了,然而蘇月卿從沒有見過任何一人。

毫無疑問家人對我這位姐姐是抱有很大希望的,所以就算是我把蘇府鬧得雞飛狗跳也引不起他們的多少注意,更況且我還是父親在外的私生女,身為普通百姓的母親在我四歲那年便去世了,于是我被父親帶到了蘇府。

沒錯,這十七年來,我一直活在蘇月卿的陰影之下。心中不平早已抽紙發芽,瘋狂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雖說沒有演變成嫉妒,只是濃重的不甘心。

從回憶之中清醒過來,我暗暗攥緊了拳頭,那算命先生不是說我們其中一有鸞鳳之相嗎?

家人都認同的擁有鸞鳳之相的自然是我那嫡出的姐姐蘇月卿,可算命先生并沒有指出是誰,不是嗎?

這日陽光正好,我像往常一樣打算去后花園逛逛,經過蘇月卿房門口時我頓住了腳步,她坐在桌邊,如瀑青絲只用一支檀木簪子隨意輯著,腰間的淡藍色絲帶隨風輕輕飄動,她的眉頭微微蹙起,很多時候連我都不得不承認她如同那那畫中人一樣美。

桌上放著許多拜貼,她只將雙手支在桌上便闔上了雙眸,不用她多說旁邊的丫鬟也知道該怎么做,她將桌上擺放零散的拜貼收攏放進一個竹籃后便朝門口走了過來,我趕忙繞進了一旁的回廊里。

我知道那丫鬟是要將這些拜貼全都清理了,我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她蘇月卿憑什么受到那么多人的關注,難道僅憑借她的美貌和才華便可以隨意將別人的心意棄如敝履,又可以隨意踐踏別人的一番真心嗎?

我將拳頭打在了一旁的柱子上,實在是她的這種做法引起了我的不滿。就這么想著,我竟后知后覺地便到了后花園。

我隨意撿起地上的一塊石子便往水里扔去,水面上頓時被激起白色的水花,我覺得不過癮,正要扔下一塊石子時耳畔響起了一道男聲:“你這樣扔石子可不對。”

“誰?”我有些疑惑地四處張望,只見假山后面走出一個少年來,棱角分明的臉上滿是笑意。

他身著深紫色的綢緞華服,上面有銀線繡的流云圖案在陽光下隱約有光彩在流轉,一看就是出身不錯的富家子弟,只是……他為何會在這里?而且還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那少年已經搶了我手里的石塊朝池中扔去,那石頭落水后并沒有立刻沉下去,而是在水面上穿行了一段距離才沉入水中,池面上的水花已經消失,徒留漣漪向一圈圈緩緩向遠處漾開。

我從小就是不服輸的性格,此時又撿起地上的一塊石子仿照他方才的動作就往池子里扔去,一簇簇細小的白色浪花騰起,我拍拍手得意地哼了一聲。

“不錯,孺子可教也,不過還得多虧了我這位良師教你啊!”方才的不滿再加上他那欠扁的話語,我的心里升起一股無名怒火,我抬起左腳便向少年的右腳踩去。

“嘶——”少年吃痛地微微彎下腰去:“你……有你這么暴力的嗎?當心嫁不出去啊。”

聽到他幾乎歇斯底里的聲音,我只覺得心中甚是暢快,拍拍手中的灰便往前方跑去:“我嫁不嫁得出去與你有什么關系?”,我實在是不想多理睬那嘴欠扁的家伙,往前奔跑而去。

我想命運從來都沒有憐憫過我半分,我想它唯一憐憫我的便是將慕容瑛送到了我的身邊,除此之外再無其它。

02

我沒有想到的是,我居然會看見蘇月卿的另一面。

此時的她站在那個著紫衣少年的面前,他們似乎是正在交談著什么,不知少年說了一句什么,竟讓她掩嘴而笑。我當時躲在了假山后面,第一次看到蘇月卿露出如此嬌羞的表情。

我只覺得有些不敢相信,她可是蘇月卿啊,用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來形容也不為過,誰知我一個沒站穩,腳下一滑就走出了假山。

兩道目光一齊落在了我的身上,我也抬起頭向他們望去,少年表情倒是沒有什么變化,嘴角反而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蘇月卿的表情就有些豐富了,她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我想這是我這輩子覺得最揚眉吐氣的一回了,雖然行為不怎么光彩,但是我看到了蘇月卿的窘態。

蘇月卿望著我又看了一眼身邊的少年,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少年一直目送她的背影遠去,他也是仰慕蘇月卿的吧,我在心里這樣想。

看著她的背影遠去,我趕忙道:“我……我只是碰巧路過而已。”

少年拍拍手心中的折扇道:“誰會相信一個'小偷'說的話呢?”

“你……恰好我的拳頭癢了。”我掄起拳頭就朝他的方向追去。

“女俠饒命還不行嗎?”少年晴朗的聲音在花園里響起。

熏風起,聞人醉,一池漣漪輕蕩,似羽隨風逝,花葉落寧遠。只愿君歸處,勝似明月天涯。

03

出乎意料地,一向與我不和的蘇月卿突然來找我了,我坐在桌邊小口飲茶,她坐在我對面,顯得有些局促:“那天的事……”

“放心吧,我不會說出去的。”我朝她露出一個微笑,不知何時我竟也變得如此做作了。

對面的蘇月卿輕輕松下一口氣來,她也朝我露出一個微笑:“謝謝你,妹妹。”

我從杯中看到蘇月卿的倒影,一頭青絲用玉簪高高挽起,白皙的脖頸如凝脂,多么美好啊,可惜她的笑容竟讓我覺得微微不舒服。

這么多年來,她只有當著長輩面才會喚我一聲妹妹。可是此時此刻我只覺得心底有一股涼意升起。

我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淡藍色紗裙隨風搖曳,她身上的環佩叮咚作響,我抬起頭去望著頭頂的桃樹,彼時正值三月,是桃花開放的時節,頭頂有花瓣旋舞著落進了我的杯中,微微晃著我的眼。

說不清楚那種感覺是什么,我從小的直覺就很靈敏,想到剛剛蘇月卿離開的時候眼神變化,以及那個頻繁出入的少年,我似是抓住了什么,又似是什么都沒抓住,整個人都變得無端煩躁起來。

我正思忖著,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悶響,我只覺得腦袋有些疼痛,我抬起頭去,有些莫名其妙地望著一旁手持折扇的少年。

“你……無不無聊。”我怒目圓睜地望著他道。

“哎呀,不好意思,這扇子還真是不聽話。”他的嘴角勾起,陽光從樹縫間傾瀉下來,桃花的影子在地上輕輕搖擺著,有風吹在我的臉上,看著少年一臉無辜的表情,我心里的怒火就這么消散進了風里……

四目相對間,他微微別開臉去輕咳一聲:“我臉上有什么東西嗎?”

我搖搖頭,不知道為何,這個少年能夠讓浮躁我的心平靜下來。

浮屠三生,大夢皆是泡影,唯獨那人,那情那景都是如此真實地存在過,平靜過后的風雨總沒人能夠預測,就不如好好珍惜眼前。

我想我就是一株浮萍,一直在茫茫大海上隨風飄零,直到遇見了他,我頭一次有了想要停留的意念。

我命運的轉折是在蘇月卿落水之后。那日我正蹲在池邊往里面拋石子,只看著池水里的漣漪一圈圈向遠處漾開,我剛站起身時便看到身后的人。

蘇月卿微笑著朝我緩步走來:“妹妹在這里做什么?”

我抑制住了自己想給她一記白眼的沖動:“我覺得無聊,所以來這里走走。”

蘇月卿繞過我徑直走到了池塘邊,她彎下腰去撿起一塊抬起手便將石子扔進了池子里。

我用手掐了一下手臂,如果不是手臂的疼痛感如此清晰,我都以為我是在做夢,她蘇月卿居然會做這種事情,自從那個少年出現后,她的行為越來越脫離了大家閨秀的風范,一個人竟真的可以因為另一個人改變的么?

“你是怎么做到讓它半天不沉下去的,可以教我嗎?”蘇月卿一直保持著方才的微笑。

“這個啊……”我隨意撿起地上的一塊石子,微微側過身子將石子拋了出去,石子在水里移動了幾個位置后方才沉下水去。

一旁的蘇月卿也彎下腰撿起一塊石子,她站到我的旁邊,然而她并沒有將手中的石子拋出去,而是自己跳入了水中,是的,蘇月卿自己跳進了水中,還有什么事情,能比眼前少女在水中掙扎更來得刺激呢?

我如一尊石像般完全愣在了原地,水中的少女不停掙扎呼救,我身邊突然刮來一陣風,只見紫衣少年毫不猶豫地跳入了水中。

待他將蘇月卿帶上岸時,我看到少年眼眸中的寒冷,那眼神仿佛如利劍一般頃刻間就要將我刺穿。

他焦急地喚:“月卿,月卿……”彼時兩人渾身都已濕透,蘇月卿的頭發貼著臉頰,臉色異常蒼白。

片刻后她緩緩睜開了眼睛,有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阿瑛……”然后她又闔上了眼睛。

少年抱著渾身濕透的女子往前走去,自始至終都未曾再回過頭望我一眼。

我只覺得委屈,朝著拿那個背影大喊:“慕容瑛,不是我,你聽到了嗎?”

父親一怒之下便把關進了柴房。此時天已經黑了,只有月光從上方小小的窗戶照進來,我雙手抱著膝蓋,任寒冷侵襲我的四肢百骸。

此時此刻,我的心仿佛已經被凍成了一塊冰,府中沒有一人愿意相信我的話也就罷了,可是連他也不愿意相信我,我清楚的記著他白天說了什么話語。

他一字一句地說:“我親眼目睹韻卿將月卿推了下去,但她定不是有意的。”他的表情沒有一絲波瀾,語氣更多的是冰冷。

蘇月卿也附和上少年說的話,他們站在一起,郎才女貌何其般配,只是這情這景深深地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的指甲深深陷進肉里,事到如今還有什么好解釋的呢?無論多少解釋都沒了意義,無論多少解釋都蒼白得再也挽不回少年的信任。

我強忍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一滴滴順著臉頰砸落在地上,這個夜晚真是漫長啊……

沉郁已久的悲傷傾瀉加上饑餓,我的體力已經不支,竟漸漸睡了過去。

我是被老鼠的聲音吵醒的,借著月光,我看見一只白色小鼠正站在窗戶上,吱吱地叫著。

“還好有你陪著我,不然本姑娘得多寂寞啊。”我自嘲地笑笑,那小鼠朝著窗戶外又叫了幾聲,接著不知是誰從窗戶外扔進來一小包東西,只見那小鼠從窗戶上跳了下來,它爬到那包東西旁邊,然后看著我。

我覺得有些奇怪,拖著疲憊的身體挪到了小鼠的位置,打開來看,幾個饅頭和幾只雞腿映入了我的眼簾。我朝那高高的窗戶望去,只看得到潔白的月光從那里透進來。

我沒有閑工夫去想究竟是誰扔進來的,先填飽肚子再說。我像山中餓得不行的虎豹一樣狼吞虎咽地吃著,看看一旁的小鼠,撕了一半的雞腿放到它面前,它小口小口地起來。

“你一定有主人的吧,只是你主人不知道你來了這里,他要是知道你正跟一個“心如蛇蝎”的女子呆在一起,不知道會怎么想呢……”我抬起頭往窗戶望去,覺得有些惆悵。

我不知道的是,此時柴房外還有一個人,那個少年也正抬起頭來望著窗戶的地方。

一墻之隔,我心似明月,我心似君心,君知否,君心可曾似我心?

柴門的鎖被打開的那天,燦爛的陽光從外面照進來,我有種恍然如夢的感覺,小鼠也早沒了蹤影,我突然有了不想出去的念頭,不想看見所有不相信我只相信蘇月卿的人,不想不想,每天晚上都有人為我送吃的來,就這樣呆在里面其實也沒什么不好。

家人看我出來時仍然生龍活虎的模樣不禁都震驚了,尤其是蘇月卿,她的心里一定覺得可恨吧?

03

時至今日,我終于看清楚了蘇月卿的真面目,她所有的淑女做派,所有才華掩蓋下的滿腹經綸,都只是為了實現“鸞鳳之女”的讖語而努力。我不過是為鋪平她達成目的道路上的一個“助力”罷了。府中唯一對她有威脅的女眷,她更多的是想把我踩在腳下。

被關在柴房的三日,我想明白了許多事,包括她接近慕容瑛的目的。慕容家是皇城內最大的家族,更是皇城內另一個擁有皇族血脈的家族,英宗的年紀已經大了,這么多年來一直是英宗目前城內局勢已經在變動,暗流洶涌之中,父親定不會毫無動作,父親想要權利,而蘇月卿,她想要的是那皇后的寶座。

從我被放出來的那天起,我沒有踏出房門一步,整日只知道喝悶酒,我想要麻痹自己的內心,讓自己不要去想那些爾虞我詐的事,不要想起蘇月卿以及那個不信任我的少年,可是……

一想到他會被父親和姐姐利用,成為一顆被別人拿捏在手中的棋子,我的心就隱隱作痛。

突然好恨自己只是一介女流,絲毫沒有和他們抗衡的力量,也無法挽救他。

這里萬里晴空無云,我睡在房門前的桃花樹上,此時已是春末,蘇府其他院落的桃花都落盡了,只有我房門前的這棵桃樹還有零星幾朵桃花,一陣風過,其中幾朵已經無法支撐似地搖搖往下墜落,我只覺得哀傷,腦袋昏沉的厲害,我睡了過去,夢中的自己從樹上掉了下去。

正好落入身著紫服的少年懷中,一向要強的我,此刻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般不停從眼角滑落,我緊緊抓著他的衣領:“你……相信我好嗎?我真的沒有推她,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他點點頭:“我知道。”簡單三個字,卻讓而覺得無比心安,我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我是在晨光熹微中醒來的,望著頭頂淡藍色的紗幔在風中輕輕搖曳,我從床上坐起來,只覺得腦袋一陣刺痛,我抬起手來揉了揉太陽穴:“阿珠!”

阿珠是這么多年來一直服侍我的丫鬟,其他的人都被我用銀兩遣散了,只留下她一人在我身邊,她對我比蘇府中任何一人都要好,我們之間早已沒了主仆之別。

“怎么了,小姐?”阿珠來到我身邊。

“我記得我沒有睡在房中啊,這是怎么回事兒?”

“是慕……我把小姐背回來的。”她朝我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我看著她那瘦削的肩膀身板,抬起頭去狐疑地望著她:“真是如此?阿珠,你是我在府中最信任的人,如果連你也要騙我,那么我可真算得上是孤家寡人了。”

阿珠上前來拉住我的手:“小姐,阿珠一直把你當成我的親人,為了小姐哪怕是豁出……”我捂住了她的嘴,讓她快要脫口而出的那兩個字咽了回去。

“好了,我相信你。”看著阿珠離開后。我不知道的是,門口那個紫衣少年一直都在,“放心吧,我沒有告訴小姐是慕容……”

少年做了一個噓的手勢,看了一眼房門便走了。

我抱住雙膝坐在塌上,回想起夢中的場景,只覺得一切都是那么真實,有桃花簌簌地落,他溫和的聲音猶如在耳畔響起,他說:“我知道。”如果是真的就好了,我苦笑著搖搖頭。

倘若只是簡單的嫁禍,栽在蘇月卿手里我也認了,可是,什么都沒有知道了蘇月卿和慕容瑛定下成親的日子更來得讓人覺得徹骨寒冷。

那是一個雨天,綿綿細雨從灰蒙蒙的天空中撒落,我不顧阿珠的勸阻,執意一個人去水池邊走走。

在經過蘇月卿的門口時,我看到兩個丫鬟拿著裝滿了彩紙的竹筐走出來,我繞進了一旁的回廊,只聽見其中一個丫鬟說:“咱家小姐終于要嫁給慕容公子了呢,她終于得償所愿了。”

宛如一個晴天霹靂在我耳畔轟然炸響:他們要成親了?這么快,蘇月卿就要得償所愿了?

我一路踉蹌著走到了池塘邊,許是精神恍惚的緣故,我的腳下一滑,身體便往水里倒去。

池水瞬間漫過我的頭頂,從鼻孔滲入,疼痛感蔓延至四肢百骸,我沒有掙扎,只是緩緩閉上了眼睛:如果就這樣死去,也好……

在眼睛完全閉上之前,我看到了那名紫衣少年,他正朝我的方向游來,有某些記憶碎片涌入了腦海。

那是個小小的少年落入了水中,我正迅速地游向他,原來我在很久以前就認識他了啊,難怪看著他這么眼熟呢……

仿佛是做了一場遙遠而荒誕的夢,夢里是七歲的女孩奮力將男孩拖上岸,憑借過人的身體強度,女孩只是有些累了,還好,男孩嗆了幾口水后便醒過來了,他眼神有些呆滯地望著女孩,一旁的女孩只覺得他的眼眸如天上的星辰般閃耀。

“你的眼睛真好看。”女孩也不在意男孩是否理她,只是躺在了他的旁邊,閉上眼睛。

身邊的男孩突然開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蘇月卿。”她這樣回答。

然后我便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黑暗里仿佛有一只白皙的手朝我伸來:“蘇韻卿,醒醒……”

我猛然睜開了眼睛,只看到將腦袋枕在我塌上睡著的阿珠。

有冷汗從我的臉頰滑落,我只覺得渾身酸痛,“啊……”我這一聲痛乎驚醒了一旁的阿珠。

“小姐……”阿珠連忙抱住了我,眼里有淚光閃爍:“你終于醒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

我被阿珠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樣子逗笑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嘛,干嘛哭成這樣。”只是我想不起來之前發生的一切了,但是我確定了一件事情,我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慕容瑛,我當時把他從湖里撈了上來,他問我我叫什么名字。

我說:“我叫蘇月卿。”

…………

04

他們的婚禮定在一月后舉行,當阿珠拿著一張朱紅帖子進來的時候,看到站在門口的我,她立馬將手背到了身后。

我走過去從她手里抽走了那張帖子,打開來,娟秀的小字映入眼簾,未干的墨跡在散發出好聞的味道,想想也知道是誰寫的,除了虞城有名的才女蘇月卿還能有誰呢?

我一直盯著那個熟悉的名字看,還不得將它看出一個洞來,阿珠低下頭去默不作聲。

我旋即笑道:“阿珠,幫我準備賀禮。干什么呢?”我走過去在她眼前晃了晃。

阿珠臉上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小姐,阿珠希望你不要為難自己。”

我只是搖搖頭便走進了房中。

我早已想好了一切,無論如何,就算阻止不了他們成親的事實,但是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守護慕容瑛。

不想他到底值不值得我拼盡一切去守護,我只想著哪怕是讓他恨我一輩子,我也覺得甘之如飴。

不知不覺間,情根已然深種,早就在我的心里抽枝發芽,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可卻不能希冀它開出一朵花來,這從一開始注定就是一場悲劇,不是嗎?

一月之后,慕容瑛受命帶兵討伐烏孫。這幾年因為皇城內逐漸明顯的派別之爭以及皇帝的年老漸漸無力,遠在萬里之外的烏孫早已按耐不住了,他們暗中招兵買馬,囤積糧草,逐漸強盛起來,就在蘇月卿與慕容瑛的婚禮前五日,德宗下達詔書,讓慕容瑛前去討伐。

英宗的用心明里是給慕容瑛立功的機會,好贏得民心,可這剝去這層層外衣,想必是想暗地里除去慕容瑛吧?慕容家只有慕容瑛這一棵獨苗了,如果把他除去,那么慕容家對英宗季氏一族便沒了后患。

是啊,這么多年來,虞城內一直都有兩支皇族坐鎮,只是這明里暗里的爭斗,從來都是要流血的。

慕容瑛離開的那天,我站在城樓一角,避開了他視線所能觸及到的地方。我看到一身戎裝的他站在馬旁,蘇月卿就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他們似在說著什么,雖然看不清楚他們臉上的表情,但是他們眼中此時一定都只剩下了彼此,周圍的旌旗士兵都已遠去。

我緊握起的拳頭又放了下去,她蘇月卿永遠都可以將輕易得到我得不到的東西,甚至是他,我承認我是徹底輸給了我的姐姐,同時我也輸給了自己的心,因為我愛上了他。

直到目送軍隊遠去,直到夕陽的碎金染紅了天邊流云。燕雙飛,綿綿微雨惹人醉。花滿庭,君去也,徒留一人空余悲。

慕容瑛,你可知我是如此希望你能回過頭望我一眼,哪怕只是一個簡單回眸,也足夠我支撐我為你赴湯蹈火的一腔孤勇了。

一月之后,慕容瑛安然回到了皇城,此消息一經傳來,我始終懸著的一顆心終于落地了。我仿佛看到了一身戎裝的他騎著馬從城門口而入,百姓都夾道歡迎他的歸來。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迎娶蘇月卿吧,可惜要教他傷心了,我的姐姐蘇月卿早在半個月前就已經去世了。

我清晰的記得那天,夕陽緩緩從地平線跌落下去,蘇月卿讓我去找她。此時她坐在秋千上,藍色紗裙在風中搖曳,樹木花草在風中發出沙沙的響聲,我看著那個美艷的女子緩緩朝我走了來,眼波流轉,顧盼生輝……

她忽然撲上前緊緊抓住我的手臂:“蘇韻卿,你怎么不去死?”一向弱不禁風的蘇月卿,手臂的力道卻大的驚人。

我用力甩開她的手:“你是早晚都巴不得我去死吧?可惜,我為何要如你所愿?”我用戲謔的眼神看著蘇月卿。

她只是有些踉蹌地往后退去:“你落入水中那次,我以為你死定了,可是……他救了你。為什么他要救你呢,你蘇韻卿到底有什么好,他寧愿以出征為由,也要推遲我們的婚禮。”她忽然跌坐在了地上,用雙手抱住膝蓋。

我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我從小就會有自動忘記一些事情的毛病,重要的或者不重要的,就像是自己曾經救過慕容瑛,可是她說什么?慕容瑛曾經救過我,那借口又是什么意思?

我上去抓住她的手腕:“你說清楚,什么他要救我,還有那借口是什么意思?”然后我看到她的身軀緩緩倒在了花叢中,沒了生息。我顫抖著右手去探了他的鼻息……

我只覺得晴天霹靂,夜幕漸漸降臨,我看到父親帶著一眾家仆前來,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我的姐姐,蘇月卿……死了?

父親走過去抱起姐姐:“蘇韻卿,你好狠的心吶!連自己的親姐姐都忍心殺害。”我想要辯解,可是有誰能替我作證呢,蘇月卿的丫鬟們都在一旁哭哭啼啼,其中一個指著我道:“我看到韻卿小姐和我家小姐發生爭執,結果韻卿小姐就上前去掐了小姐的脖子……”

那一瞬間我的心里只剩下徹骨冰冷,辯解的話語被我生生咽了回去,看吧,命運未曾憐憫過我半分,現在又給我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這就是身為浮萍的悲哀么,風雨中飄零,永遠無所依靠?

我不知道父親要怎樣處置我,只是木然地站在一旁。

父親用陰郁的眼神看著我,一字一句地道:“我要你代替你的姐姐,嫁給慕容瑛,但是你要喝下一碗毒藥,這毒藥不會要了你的命,但會讓你話說你生不如死,就當是贖罪吧。”

寒冷的夜風如劍一般緩緩將我凌遲,我的眼睛干澀,抬起頭仰望星空,卻是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05

慕容瑛聽說蘇月卿死了,回到慕容府之后便閉門不出。此戰已經讓他眾望所歸,前幾日英宗的病情突然加重,而他膝下兒子都是只知道貪圖享樂的草包,天下皆知這皇位即將易主了。

五日之后,英宗駕崩。慕容瑛也終于跨出了房門,他第一件事情便是來到蘇府,他點了一炷香插在蘇月卿牌位前的香爐里

我站門口望著他的背影,時隔一月,我終于見到了那個朝思暮想的人,只是短短三尺距離,仿佛如天塹一般將我們劃分在了兩端,屋內的煙火繚繞是另一個世界,而我只能是看客,再也不可能走進他的世界里了。

他轉過身來,四目相對間,我只看到他眼里的徹骨冰冷,仿佛又回到了蘇月卿死去的那個夜晚,刺骨寒風冷如刀劍般沒入我的心臟。

我好想沖上前去跟他說幾句話,可是說什么呢,說我沒有殺蘇月卿么,'人證物證'俱在,他還會相信我么?

慕容瑛像是沒有看到我一樣徑直跨出了門檻。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我只覺得心痛的無法呼吸,眼淚終于順著我的臉頰滑落,我雙手抱膝坐在門檻邊,父親給我的毒藥還真是厲害,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在痛著,我抬起頭望向里面蘇月卿的牌位,嘴里喃喃:“你真是我的好姐姐啊,多謝你的'成全'……”

慕容瑛繼位的那日,旌旗飄揚,鼓聲雷動。在艷霞卓卓,鳳瀟聲鳴齊震天的那日,我頭戴鳳珠翠冠,身著紅色大袖衣,衣上加霞帔,紅羅長裙。

從漢白玉石階上一步步走向站在最高處的那個人,今日我服了另一種藥,暫時能壓制住了父親的毒藥。

我想要將自己最美的模樣烙印在他的腦海中,既然注定無法跟他在一起,那么我也要讓他永遠記住我。

他微笑著朝我伸出手來,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看到了他眼底流露出的溫柔,我的身影倒映了在他的眼中,我也微笑著將自己的手放入了他的掌心,他溫暖的手將我包圍,有一層薄薄的繭子婆娑著我的手心,我突然想起來自己落水的那一天,我看到少年朝我深處手來。

許多塵封的記憶就這么涌上了我的腦海,他拉著我到了石階前端,那一刻,文武百官齊齊跪了下去:“吾皇萬歲萬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震耳欲聾的聲音在漢白玉石階下回蕩,久久不散去,短短一瞬,仿佛已是一生一世了,這一生,這一世,有這么一瞬間足矣。

尾聲

漆黑的大殿里,我借著月光抵著他的劍一步步朝他走去,他卻往后退去,我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只看到劍在月光下折射出的光微微顫抖。

“是我殺了蘇月卿,你娶我不就是為了報仇么?來,殺了我吧。”我微笑著閉上眼睛,眼淚從眼角滑落。

“哐當”一聲,他扔掉了手中的劍:“殺你,弄臟了我的手,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

下一瞬,有一群人破窗而入,他們手中都持有刀劍,在月光下發出瘆人的寒光。一旁的慕容瑛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一般:“就憑你們?”

只見他撿起地上的短劍,一劍斬向了離他最近的那個刺客,他應聲倒地的那一刻又有幾個刺客朝他沖了上去,我搖著頭往后退去,怎么會是……這樣?

看著亂作一團的寢宮,我瞬間明白了一切,知道了蘇月卿的死因是什么。原來我的結局早就注定了,不甘嗎,難過嗎,都沒有,此刻我的內心如水般清澈。

殺了那么多人,慕容瑛也有些體力不支了,今夜他們大婚,禁衛軍都被被調往南宮門了,外面幾個零星的守衛也一定被父親派來的黑衣人解決掉了,但禁衛軍也很快就能趕到到了。原來自己如同姐姐一樣只是他為達到目的的棋子罷了,她忽然有些同情起蘇月卿來。

趁慕容瑛沒有防備時,一名黑衣人已經向他的后背刺去,我幾乎是一閃身就到了他的背后。

“噗——”長劍沒入了我的后背,我抱住面前的木慕容瑛,只見他將劍向我的左側一挑,那名黑衣人也倒在了地上。他似乎是怒了,幾乎是嘶吼著沖上去殺了剩下的三名黑衣人。

我早已倒在了地上,他奔跑過來,輕輕抱起我,“蘇韻卿,誰讓你替我擋刀了,剛才那人根本就傷不到我。”他幾乎是咆哮著吼出來的。

“我就是這么傻,明明知道你能夠應對,可還是忍不住;明明知道你只是利用我,還是想要幫你……”

“不要說話,太醫馬上就到了。”

我搖搖頭,用微弱的聲音道:“沒用的,我重了毒。”

我只覺得抱著我的人渾身一震:“你聽著蘇韻卿,你姐姐是我殺的,我就是要將你推上后位,因為朕的皇后只有你一個……”我看的他的眼眸中有光芒閃爍,我只覺得臉頰有一點冰涼,他……哭了。

我已經知道了一切可是親耳聽他說出來時內心還是無法平靜,原來他心里一直有我,可是……

“可惜……回不去了,我喜歡你,可是……”借著月光,我緩緩抬起手去撫摸他的眉目:“我只覺得好累啊,慕容瑛,這一生有你這句話足矣,可是我也……恨你只愿來生,不要再這么累了……”

彼時晨鐘已經敲響,黑夜漸漸退去,黎明漸漸到來,我只覺得四肢百骸的血液在慢慢冷卻,全身冰冷,當第一縷陽光照進窗戶時,意識慢慢抽離,我緩緩閉上了眼睛,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我聽到了他的痛苦聲。

葉之梵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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