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聽了眼前一黑,暈了過去,大家手忙腳亂地把她抬上了床榻,醒來后,整個人都似乎被抽空了一般,小兒子高叔山上前道:“阿娘,蘇西一個女子,出城能走多遠?我快馬追去,您別擔心!”
姚氏拉著他的衣角,道:“找到了她,好好說話,如果一路上找不到她,就直接去武州,她這么冒失地出去,除了找建言,還能找誰?”
小倩還在哭哭啼啼,頭發已亂做一團,身上只穿了一件深衣,腳上也沒有鞋子,崔氏斥道:“快回房里去,一會兒我再收拾你!”
“別,小倩也沒有辦法,蘇西的心思,我這個做娘的能不清楚嗎?她要是想走,誰也攔不了她。”姚氏嘆道。
高叔山道:“那,阿娘,我找她去了,定把她帶回來!”
眾人卻聽得姚氏說道:“不,不,如果她不想回來,就讓她呆在武州,但是彥甫,你定要和建言說清楚,如若他毀了蘇西清白名聲,他蔣少游和你阿耶之間的那份情誼就蕩然無存了!”
高叔山聽了,朝阿兄高長云看了一眼,阿兄朝屋外使了個眼色,兩兄弟走了出去。
“阿奴,你就聽阿娘的話,蘇西哪有什么地方可去,你就直接往武州跑,這么多年來,她怎么對建言兄的,我們還看不出來?”
“好,我得馬上出發了,這去武州的路上不太平,她一個小娘子,哎!”
蘇西在卯時便靜悄悄地從后門出了府,跨上了蔣少游給她準備的馬車,一路狂奔,追趕著蔣少游的腳步。
蔣少游在前面慢慢地晃悠,聽得身后一陣馬蹄聲音,知道是她追了上來,便停了下來。
平城外的風景,、是穿越過來的,被困在那方寸之地的蘇西從未見過的。
太陽緩緩地從東邊升起,并不張揚,蘇西掀了窗簾,對蔣少游道:“建言哥哥,我不想坐在車里,能讓我和你一樣騎馬嗎?”
蔣少游對她搖頭,把簾子放了下來,道:“城外不比城內,你一個女子,還是乖乖地在車內。”
蘇西噘起了嘴,不高興地在車里生悶氣。
車停了下來,蔣少游朝車內伸了手,道:“來,下來歇一會!”
等了好一會兒,不見車里的人回答,他知道這小娘子又在生氣,只得上了車,蘇西卻不瞧他一眼,把頭扭了過去。
“真的不下車嗎?唔,那行,這家客棧里的燒賣可是遠近聞名的喲,我可是餓了。”蔣少游剛說話,蘇西一個轉身就拉著他下了車。
小二上了菜,蘇西沒有了阿娘的在旁嘮叨,不顧女子禮儀,硬是吃得滿嘴流油,蔣少游看著她這個樣子,笑道:“好啦,還有,慢慢吃!”
蔣少游則讓小二上了一壺酒,自斟自飲了起來。
“建言哥哥,主上這次讓你去武州,是為何事?”蘇西打了個飽嗝,抹著嘴道。
雖然蘇西知道那在前世聞名的武州石窟,從曾經的燦爛輝煌到現在被各種原因的風化腐蝕,它所經歷的,正是本國雕刻藝術上的上升、重視到隕落的過程。
前世的齊雪,陪著教授一次次地往返于大同與武州,希望能那蕓蕓佛像中借鑒些什么,教授告訴她,中國的雕塑藝術在漢代雕塑的基礎上,吸收了印度犍陀羅的佛教雕塑藝術,創造出了屬于自己的藝術成果,由此開戶了造像中國時代。
“主上孝心,望我能為顯祖開鑿一尊佛像,以顯其孝子這心。”蔣少游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對啊,當今主上其性至孝,也難怪,可是……”蘇西壓低了聲音,問道,“那太后呢?太后是什么想法?”
蔣少游夾起餅塞住了她的嘴,道:“小娘子不要胡說,快吃,咱們得上路了。”
這一路甚是顛簸,蘇西在車上坐得搖搖晃晃,好幾次都撞在了窗沿上,好幾次蔣少游掀簾問道:“沒事吧?”
只要能跟著你,我哪會有什么事?蘇西想。
好不容易到了武州,天已經暗了下來,蘇西的屁股已經在暗示她,如果還不開車,就得開花了。
蔣少游道:“怎樣,還走得動嗎?”
蘇西皺著眉,搖搖頭,蔣少游也學著她的樣子,皺眉搖頭,兩人相對笑了出來。
蔣少游對她伸出了手,把她環抱在胸前,下了車,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了過來:“蔣中書,您回來了?”
“小三?”蘇西心里“咯噔”一下,轉頭朝聲音望去,暮色太沉,看不清那女子的模樣,但是聲音卻如黃鶯般悅耳。
蔣少游應聲道:“是的,東亭,來客人了。”
“東亭?她是誰?你的侍女嗎?好啊,建言哥哥,你才來多久,屋里是不是還藏著美人了?”蘇西聽了蔣少游的話,自己從他的懷里滑了下來,哪知腳一踮地,整個人都軟了下去。
蔣少游深知她的性格,又把她環抱在了胸前,大步流星地進屋。
東亭站在門前,掀了門簾,讓兩人進了門,而后道:“蔣中書,您說給您備的東西,都放在里屋了,膳食也備好了,那東亭就先告退了。”
東亭看了看蘇西,露出欣賞的眼光,道:“這就是蔣中書說的蘇西小娘子吧,樣貌可真如您所說,只得天上有的仙子。”
說完掩嘴一笑,蘇西心里雖然有點不悅,但卻對這個叫“東亭”的女子有似曾相識之感。
“啊,建言哥哥,這不是你之前屋里的那幅,還沒畫眉的仕女圖上的小姐姐?”蘇西恍然大悟道。
蔣少游以為她撕了之后,就已經忘記了,哪知這小娘子的記性里,唯獨這些對自己的記憶,卻仍然是那么清晰。
他道:“你不是將她已經撕得粉碎了嗎?”
“怎么,你心疼了嗎?再畫不就好了嗎?你瞧瞧她剛才是怎么看你的,哼!分明是在等你!一個小娘子,天黑了還留在別人家里……”
還想發脾氣的高蘇西,被蔣少游往后輕輕一推,腰后卻已被他的一只大手摟緊,把她推至墻邊后,另一只手則托起了她的下巴,沒有輕重地吻了起來。
怎么,他從哪學會了“壁咚”?哎,不管了,沒有阿娘和阿耶在身邊嘮嘮叨叨,自己已然是一只飛出了鳥籠的金絲雀。
蔣少游肆意地吻了好久,這一幕在他的夢里,早已不知出現了多少回,夢里的那個與自己相像的男子,與那個與蘇西一模一樣的女子,哦,不,她叫齊雪,相識、相愛、相守,上天似乎想讓他知道,這輩子,他也會與蘇西廝守終生。
所以昨晚他才會答應她,今日隨他一起回武州,他卻不敢去想,如果高聰知道了是他把最疼愛的女兒帶走后,會不會與他絕交,甚至以后都不能再見蘇西。
那刻的自己,已經被愛情沖昏了頭腦,此刻,他只想緊緊地抱著這個深愛的女子,不顧世俗,不顧朋友,不顧世間的一切,如果可以,他會想兩人就此生活在武州,不問世事。
“建言哥哥,我……我喘不過氣了。”蘇西在他起伏有致的胸膛上輕言道。
這時蔣少游才回過神來,誰讓她這個小搗蛋鬼如此吸引自己?
他不舍得松開手,還是那樣環摟著她,道:“那個東亭,是武州尹劉咸進之女,我來到武州,凡事皆由他照拂,至于那仕女圖,緣因我與劉州尹早已相識,所以,你還要問些什么?”
“你還想我知道些什么?剛才那一陣子,是不是你做了什么虧心事,就是不想我知道,不想我問!”蘇西心里其實早已笑開了花,她深知這男子的心思一直在自己身上,可是嘴上還是不饒人。
蔣少游聽了,松了手,嘆氣道:“怎么,要我以死銘志嗎?”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建言哥哥,雖然你比我年長,其他人看來,我倆似乎隔了一個輩份,但如果你哪天要去西方極樂世界,記得把我也帶上,我也想看看傳說中的如來,是不是如佛像中那么安詳。”蘇西望著蔣少游的眼,道。
屋內的蠟燭發出了“噼里啪啦”的聲音,嚴重擾亂了兩人曖昧的氣氛,蘇西的肚子發出了“咕嚕嚕”的聲音,聽得兩人哈哈大笑。
東亭拿著食盒,正欲敲門而進,聽得屋里傳來的笑聲,心里不是滋味,一直以來,她都以為蔣少游心里只有那工匠,雕刻之事,哪知一早使喚了稚童來報,煩請她準備好一床新被褥和晚食,他于黃昏之時帶著客人便到。
看見蔣少游從車上把蘇西抱下來的那一刻,自己的心似乎碎了一地,兩人如此親昵,且那女子如此美貌,想必就是蔣少游所說的那個摯友高聰的女兒高蘇西。
可是兩人相差的歲數如此之大,蔣少游為人穩重,這高蘇西舉止輕浮,兩人如何能湊在一起過日子?何況,自己的才貌也不差,多次明示暗語地與蔣少游表示過愛慕之情,可他卻從未動過心,原來,原來是自己錯了。
門外傳來了馬蹄聲,一位男子飛奔下馬,對東亭作楫道:“請問小娘子,這里可是蔣少游家?”
“正是。”東亭施了禮,回道。
“多謝!”那男子道罷,用盡力氣拍門:“建言兄,蘇西可是在您此處?”
屋內笑聲截然而止,蔣少游開了門,正想說話,被那男子一把推開,旋風似地走到高蘇西旁,吼道:“蘇西,你怎的如此不懂事?自己這樣跑了去,可知阿娘對你有多擔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