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思齊無話。
雨點噼里啪啦的打在青石板上，濺起的水花在少女的衣擺上開出一朵朵絢麗的花，看著少女漠然沉寂的模樣，顏思齊終是什么勸阻的話也說不出來。
“也好，也好……”
顏思齊低聲說到，沒留下別的話，撐著傘，消失在厚厚的雨簾里。
顏年站在原地，良久，才扶著紅木柱子坐在滿是雨水的回廊欄臺上。
“郡主！”藍芷要阻攔，卻見顏年無所謂的整個人都趴在濕透的欄桿上。
雨水沾濕了衣裙，顏年恍若未覺。
伸出手去，噼里啪啦的雨滴砸的手生疼。
顏年突然想起，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的事了。
許是現在的兩年前，或許更久。
那時，她馬術不精。恰逢秋獵，她跟顏如瑩等人隨著大哥一同前去。留在駐地的女眷們覺得無聊，便提議比試馬術。
馬術本不是女子必會的東西，她又還小，就想著去看看熱鬧。
結果被顏如瑩拉著要比試，顏如瑩是誰，馬術是齊老太太都夸贊的。
她不愿意，卻被柳思卿等人，逼著不但比了，還下了賭注。
賭注是前幾天顏思齊送她的紅珊瑚擺件。其實也不算是顏思齊送的，這是圣上賜的東西，她一眼相中了，求著顏思齊給了她，擺在屋里。
她還因此高興的睡不著覺。
她不想輸了紅珊瑚，拼了命的想超過顏如瑩，最后從馬上摔了下來，幸好當時馬被擋了一下，不然必得缺胳膊斷腿。但也還是全身都是傷，膝蓋手肘磕破了皮。
狼狽的回到府里，老太太也知道了這事，派人來取紅珊瑚。她不想給，又覺得委屈，拖著全身的傷去找顏思齊。
顏思齊那會兒應該是忙吧，甚至沒聽完她說前因后果，才聽見老太太叫人來取，就叫她給顏如瑩。
大概原話也是，也好，給了也好。
咽下去的話大概是，省的老太太又找由頭叫他去，省的二房那些人閑話說個沒完。
那天她回去，應該也下雨了吧，只有下雨才對得起她的紅珊瑚。她回去后，身上的傷半個月就好了，但是疤現在還能看見淡淡的一點，在膝蓋上，又黑又丑。
她從來不懂，父親說的好，是好在哪里。
再后來，她看見被顏如瑩摔壞了的紅珊瑚，雖然斷了一角，卻還是紅的熱烈如鮮血，她還是覺得它好漂亮，她那時候還想或許紅珊瑚壞了，顏如瑩就會還給她了。
當然是她妄想了。她看著她們把紅珊瑚鎖進倉庫里，鎖進黑漆漆的房子里，直到上回她使計才再一次見到，看見了心心念念已久的紅珊瑚，落滿灰塵擦掉以后依舊鮮艷奪目，她卻不再喜歡了。
即便她們還給她，她也不會再要了，她心里這么想，可是沒人問她還要不要……
下午，雨勢漸小，就看見藍芷進來。
“郡主，英華堂來了人請郡主過去。”
顏年點頭，收拾好出去就看見柳嬤嬤等在外面。
“老奴見過郡主。”
顏年點頭，“嬤嬤不必多禮，我們走吧。”
“是。”
柳嬤嬤走在前面，顏年狀似無意的開口，“聽雨閣那邊頗為冷清破敗，父親又總是去，我也不懂這些，嬤嬤有空找人去整理整理吧？”
柳嬤嬤點頭笑到，“郡主且寬心，每年都找人去打掃著。”
“嗯，”顏年點頭，“對了，聽雨閣旁邊是不是有一處院子？叫青楓居？也沒人住，一直荒廢著。”
顏年邊說便仔細瞧著柳嬤嬤神色：“父親有時夜里才從聽雨閣回來，墨竹樓又離得遠，不若把青楓居收拾出來，父親偶爾去落落腳？”
柳嬤嬤聽聞青楓居，神色有些不自然，“郡主過兩日就要去宮里了，這些事交于老奴就好。”
顏年點點頭，似乎又有些好奇到：“青楓居是不是一直沒人住？一直空著倒是可惜了？”
“東院的事老奴也不是特別了解——”
“嬤嬤和祖母一開始不是住在東院？后來才去的西院？”
“哦那是老奴糊涂了，”柳嬤嬤笑著岔開話題，“對了，郡主之前抄的經書，在三老爺祭日那天，老夫人都讓老奴送去廟里了。郡主和大公子感情好，大公子不在，也當是郡主替大公子盡一份孝心。”
“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顏年笑了笑，沒繼續追問。
兩人很快到了英華堂。
“郡主，嬤嬤，”門口的小丫鬟見到兩人行禮，“嬤嬤，您走剛不久，老夫人就乏的很，睡下了，說是讓您回來的時候叫她。”
柳嬤嬤點頭，又對顏年道：“郡主，您先去坐著喝茶。”
顏年點頭，卻沒走，跟著柳嬤嬤進去，屋里的人確實在睡覺。
柳嬤嬤進去里間，顏年等了一會兒無聊，便去了書桌那邊。
桌上擺著厚厚一疊經文。
顏年隨手翻了翻，問旁邊的小丫鬟，“這經書是老夫人抄的？”
“回郡主的話，是老夫人親手抄的。”
“前幾天沒送去廟里嗎？”
“送去了一些，”小丫鬟猶豫了片刻，小聲到，“這是給大小姐準備的。”
顏年一愣，半晌才反應過來大小姐是誰。也是，那個剛出生便夭折的孩子，可不就是這兩天出生的。
“奴婢見過二夫人。”
門外響起丫鬟的聲音，里間柳嬤嬤也扶著齊氏出來了。
顏年眸子冷了些，她本還以為齊氏找個由頭，讓她繼續送雞湯，原來是等人嗎？也是，齊氏怎么可能會服軟？
王氏進來瞥了一眼顏年，皮笑肉不笑的道：“年丫頭已經來了？”
“顏年見過二嬸，”顏年垂著頭行禮。
“都過來坐吧，”齊氏道。
兩人過去在下首坐下。
“你后天就該進宮了吧？”齊氏喝了一口茶道。
“是。”
“嗯，你這一去，沒個兩三月也回不來，你二嬸給你找了幾戶人家，今天把你叫來問問你的意見。”
顏年半晌才神色平靜道：“有勞二嬸費心了，但顏年自己心里有分寸，就不勞煩二嬸了。”
“年丫頭還是小孩兒心性，這等事哪家正經小姐自己做主的？”王氏笑了一聲，“之前吃的虧怎么還沒長記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