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校運會，眨眼過去。校運會帶來的熱度，也慢慢趨于下降。

每天準時準點上課，再次成為夜媛日常生活中的一幕。

她拎著校園卡，耷拉著腦袋走在每天必經的公路上。行人很多，上班的，上學的，交叉在一起。

看著眼前的景色，她恍若置身于夢境。五年前的景象，跟五年后的今天，沒有什么不同。

五年前的自己，剛踏足這個城市，是處于什么的心態？當時，年紀尚小，許多東西，早已忘于腦后。只不過，曾經的彷徨無助，現在還刻在心里。

五年前，隨著父親和母親的決定，他們舉家遷到這個舉目無親的小城里。

到一個新的地方，重新開始。她記得這句話。

她曾問過父母，為何要來這里。

母親當時不言，只是眉頭深鎖地看向父親。

父親沉默了好一會兒，緩緩答道：在這里，我們重新開始吧！不知道是對她說，還是對自己說，伴隨著輕微的嘆息。

瘦弱的她，沉默。看著母親依然沒有放松的眉頭，還有父親落寞的神情，她似是猜到緣由。

當晚12點，萬物寂靜，大家早已熄燈休息。因第二天還要到新學校報到，夜媛也早早睡下。

“要不是你，我們怎么會來到這？”突然，父母房間里傳來母親低低的罵聲。

父親并不作聲，房子的隔音效果并不好，連他翻個身的聲音都聽得見。

“都是你，害得我們連一個正常的家沒有！”母親繼續罵著。

父親依然沒做聲。

母親開始絮絮叨叨地把他過往做過的錯事羅列出來，事無巨細。

睡夢中被吵醒，夜媛睜開朦朧的睡眼，看著床頭上新掛著的時鐘，正好12點。

“爸媽！睡覺了。”夜媛喊了句。

母親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夜媛翻了個身，把踢開的被子蓋回身上，再次沉沉地睡去。

“都是你的錯！”不知過了多久，母親的聲音突然拔高八度。

“怎么是我的錯？”父親搭話，語氣里很不悅。

“要不是你爛賭欠下一身債！”母親底氣很足“我們會來到這個連熟人影兒都沒有的地方嗎？”

夜媛再次被吵醒，心底沒來由地升起恐懼感，忐忑地起床，開門，來到父母房門口，發現弟弟夜嵐抱著被子從自己的房間出來。

父母房間的門開著，燈也開著，兩人躺在床上，眼睛里皆冒著怒火。

“爸！”

“媽！”

夜媛和夜嵐，同時開聲喊道，眼里都有害怕，更多的是不知所措。當時，夜媛11歲，夜嵐7歲。

但是，他們并沒有因此停止。

“你就沒有錯了嗎？”父親也不示弱，雙方聲音的高度相似。

“我錯在哪里？”母親更加氣憤“你爛賭，濫交女人，好吃懶做，忘父忘母！”

“你才忘父忘母，你這該死的人！”隨著父親的這句話出口，戰火升級。

母親怒火中燒，使勁地踢了一腳他的小腿肚。

“啊！你瘋了？”他把母親推開，沒把握力度。

“砰！”母親撞到墻上，沒有受傷。

“你敢推我？”母親撲到他身上。大戰正式拉開。

不到一會兒，兩人便扭打在一起。

“爸媽！”夜媛兩人臉上的血色頓失。

夜嵐小手緊緊拽著夜媛的衣袖，恐懼的淚水在眼睛里打轉，身體不停地顫抖。“我…我怕。”

夜媛心里也怕，腿腳不停地抖著，可是看著年幼的弟弟，她咬咬牙，心里騰地生出一股勇氣。“別怕！”

“我去拉開他們。”夜媛拍拍他的頭，示意他站在門口。“我叫你，你才過來。”

父母之間的“戰爭”，似是對付天大的仇人，拼盡全力去扭打。她知道，即使去插手，成效也不大。可是，作為大姐，她不想讓年幼的弟弟受影響。

這時，母親左手抓著父親的雙手，右手抓起父親的一縷頭發用力地扯。

“啊！”父親頓時怒火攻心“你這個死不去的東西！”他掙脫母親的手，迅速用左手抓住她的左手，右手抓住頭上那只扯著頭發的手，用力一扭，母親的手便向外彎去。

“啊！”母親痛苦地尖叫一聲，五官因疼痛而變得扭曲。“我要死了！我早知道你想殺死我了！”

“爸！”夜媛撲過去，使勁地拉著父親，奈何力氣太小，父親的手沒有絲毫放松。

“我的手！”母親繼續哀嚎，聲音十分凄厲，上半身臥倒在床上。“小媛，你別管我。他早就想打死我，現在抓住機會了！”說著說著，眼淚從眼里汩汩流出。

“你這瘋子！別亂說話，教壞孩子！”父親依然沒有松手，表情陰沉。“誰挑起這場爭吵的？我想跟你吵的嗎？你罵我的時候，我理你了嗎？不管你，還罵上幾個小時！不治治你，還以為我不敢了！”

“爸！”夜媛使勁地掰開父親的手“把媽的手放開，再這樣下去，就斷了！”淚水如斷珠般不停地往下掉。

“不要管我。”媽媽疼到極點，喊了太久，氣力不夠，聲音悲涼。“小嵐，小媛，你們要記得，我要是死了，肯定是他殺死的。”

“爸！媽！嗚嗚嗚。”夜嵐嚇得哭起來。

“爸。”他顫抖著走過來，拉著父親的手“放…手，嗚嗚嗚。”伴隨著陣陣抽搐。

“爸…”夜媛懇切地望著他，淚水已模糊了視線，看不清父親的臉色。

“要不是孩子，你手早就斷了。”父親終究是不忍，狠狠地落下一句，松開了手，臉色陰郁得厲害。

兩人之間有了幾十厘米的空隙。

“啊！”母親凄婉叫了句。

“我一定不放過你！”母親手一得空，立刻彈跳起來，整個人撲向父親，臉色猙獰。

“媽！”夜媛迅速跳上床，橫在兩人中間，臉上驚魂未定。

“砰！”身體被母親一撞，向后退了幾厘米。

夜媛只覺得心跳得厲害，整個身體不停地顫抖，感覺不到疼痛。

“你這個死不去的！”父親狠狠地咒罵一句，起身，欲過來。

“夜嵐！”夜媛驚叫出身。

“爸！”夜嵐本站在床邊抽抽涕涕，經她一叫，立刻反應過來，整個人抱住父親。

“你來啊！”母親毫不示弱，怒言相對。“小媛，小嵐，你們都走開！讓他打死我！他早就盼望有這么一天了！”

“不放！”夜媛死命地搖頭。她的眼淚早已干涸，只在臉上留下幾條溝壑。

“爸！”夜媛知道，現在只能用緩兵之計。“你出去！小嵐，你帶爸出去！”

“嗯…”夜嵐抽泣著“爸，咱們。。。出去客廳。”說著，邊起身邊緊張地看著父親，雙手扯著他的胳膊，雙眼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我干嘛要出去？要出去也是她出去！”父親臉色陰郁，身體一動不動，任由那雙小手在他胳膊上扯。

“爸！”夜媛心里涌起一股氣“你是男人！”眼里帶著責備。

“爸！嗚嗚嗚！”夜嵐喚了句，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在上衣的前襟。

“他做了這么多虧心事，遲早會遭雷劈。”母親見孩子哭成個淚人，語氣放緩。

“你們哭什么哭！只要他滾出這個家，我心里就舒服了！”但很快，又變得暴躁，掙扎著要起來，夜媛見狀，用力抱緊她。

“爸！”夜媛用生平最大的力氣喊出了這句，瞬間，自己的心感覺被一種情緒給壓抑得透不過氣來，眼前仿佛有一條沒有光明的道路在等著她。

“爸！媽！嗚嗚嗚…”夜嵐小小的身體因激烈慟哭而不住地顫抖。

“你真的瘋了，把這個家弄成這樣！”父親眼里有蝕骨的怒意，咬牙說完這句話。

“放開，我出去。”父親臉色不變。

“嗚嗚嗚。”夜嵐邊哭邊松手。

“你才瘋了，早就該把你送進精神病院！”母親坐在床上，罵得眼底燒火。

父親不再搭話，看也不看一眼，出門。

“砰！”很大的關門聲。

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