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么？”

老婆婆笑看兩人目光對視。

推桑著他往竹板上去，說道：“你們先進屋坐著，一會兒就能吃了。”

進了屋。

屋頂掛滿了玉米紅椒，墻壁是熏黑的竹塞。

顧歌看著林溪穿的，像是苗服，道：“大明星林溪離開影視屏幕，還是老人家面前乖巧聽話的小外孫女，那些粉絲，可能做夢都想不到吧。”

雖是已到戍夜，但小山莊外的竹廊上數盞油燈暗光影綽，照在棕黑色的方正菜園上，卻是別有風情。

林溪淡淡說道：“我也沒有想到，我的大設計師竟然連林紫芳都不認識。”

“林紫芳？！”

顧歌腦海里瞬間蹦出這三個大字，驚訝無比。

外行可能聽都沒有聽過，但在顧歌聽來，這個名字如雷貫耳。

林紫芳，華夏與國際接軌的第一批設計師，與工業設計之父柳老并列為祖師級別大佬，乃是服裝設計界的領軍人物之一。

向來只在書本里出現，真正的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嗯，不然呢！”

林溪知道此刻顧歌心里一定非常震撼，便安安靜靜的看著他，不再出聲。

事實上，顧歌確實被嚇到了。

由于林紫芳隱退多年，不像其他老前輩一樣還活躍于各種講座，顧歌一度以為林紫芳已經死了。

揉了揉太陽穴，好在自己尊老愛幼，沒有在老婆婆面前耍滑頭。

不然就在偶像面前丟臉了。

說起來，這小山莊的每一個地方都規劃得井然有序，連物品的擺放都很講究，如果不是設計師，很難想象有什么人在這個年齡還如此活的這樣自律。

想著想著，心緒就沉浸下來了。

可是百科上面卻沒有描述過林溪的婆婆是林紫芳，想必，是刻意屏蔽了身世，畢竟大部分名門都不愿意被八卦。

這一下，顧歌想通了諸多不合理的事情。

“為什么不安排保姆來照顧婆婆，畢竟是上了年紀，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也有人照應。”顧歌說道。

“婆婆不愿意……”

提及此事，林溪也是滿臉愁容。

非是烏鴉嘴或是咒人，而是上了年紀難免讓人懷疑其自理能力。

下個樓梯擔心摔了，爬個斜坡害怕栽了……

“是啊，我不愿意，老太婆雖然越長越矮，手腳也變僵直了，但照料自己還是不難的。”

這時候，老婆婆也端著熱呼的禾花魚湯進來，雖是蒼老的模樣，語氣可頗為調皮，也聽得出來傲氣滿滿。

溯洄思之，年輕時候想必也是一方嬌女。

行業老祖宗級別的人物為自己端菜呈飯，要是傳出去，定會讓所有設計師驚碎門牙。

菜肴擺在竹片編織成的桌子上，有綠油油的青菜梗，魚湯是淡灰色的邊緣泛著金圈，上面蓋著碎蒜和蔥，隔老遠就有香味飄逸而來。

“自然啦，婆婆還心若頑童，精神矍鑠呢。”林溪笑起來有個不太醒目的小酒窩，跟瓜子仁一樣大小，若不是顧歌這次離得近，光線恰好，不然還真看不出來。

“還是小溪兒會說話。”

林婆婆揉了揉她的頭，滿臉寵溺，隨后變臉對顧歌斥道：“以后可不敢欺負我家溪兒，知道么？”

“我哪敢……”

顧歌很郁悶。

別說欺負林溪，但凡他敢在公共場合跟她親密一丟丟，那些屌絲粉的唾沫星子都足夠淹沒自己。

咕嚕嚕～

這時候，顧歌的肚子響了。

惹得三人皆是面面相覷。

他確實餓了。

林溪連夾了兩筷子魚給他，向老婆婆撒嬌道：“婆婆，我們肚子還餓著呢。”

“行，嘗嘗老婆子的手藝有沒有退步。”

老婆婆繼續拿起閃著銀光的織針，撥動一根線便要兩秒，速度可以說慢如龜速。

聞言，顧歌拿起筷子也不客氣，一筷子入口，便先是炸脆的魚皮味，在吮吸一口，便有濃烈的魚湯味從魚肉里滲出來。

完美將油炸與蒸煮融合在一起。

顧歌吧唧吧唧嘴，不由得贊嘆道：“婆婆您這手藝，恐怕只有我奶奶能與您比較一二了。”

林溪抿嘴笑，夾了一點魚肉送進嘴里，也不作答。

“不過婆婆，您織這圍巾做什么？”

老婆婆本笑著的神情暗淡了，手一抖，一時間也不再織下去，看起來傷極。

氣氛瞬間凝固。

林溪聽完顧歌這句話，就覺不妙。

鈴～

林溪走動的聲音此時聽著反而有些刺耳，到老婆婆面前安撫，仿佛靠近一些能讓其更加溫暖一些。

良久，老婆婆才緩緩出口道：“算一算，已經九年了，今日又是重陽，老頭子以往這時候都會披一件薄圍，邀人登高賞菊飲酒，古人尚有游玩去災之心，莫言我輩喜樂好時節。”

顧歌不懂其中故事，不過聽來是段美好的愛情故事，便又直接問了：“那老爺爺呢？他睡了嗎？”

這時，林溪愁看一眼顧歌，已經生出要狠揍他的想法，不待婆婆講話，她先解釋了：“睡了，只是……醒不來了。”

“婆婆以往都會織一條圍巾到墓前焚燒，已連續九年沒間斷，只是近兩年……”

林溪知道婆婆性子要強，原本想說近兩年手腳越來越僵直，織得慢，這次便沒有趕上日子。

說起來，到也不是真織不上來。

還是得說作為一名老設計師的倔強，她每一條圍巾非得做的自己滿意，而且還非要不能重樣。

畢竟是老人，思維與動手哪里比得上年輕時候。

聽完林溪的話，別說是她，顧歌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巴掌。

老人最為戀舊，若是提及傷心事，眼淚那是止不住的。

也虧得老婆婆心里倔強，本就干涸的老眼朦朧，就是不滴淚水下來。

不過老婆婆也豁達，撇過頭，干癟的手骷髏擦了擦眼睛，便調整好了心緒。

將林溪推回飯桌，便不言語，繼續自己的手織大業。

也就顧歌這一嘴欠，雖然主人依然熱情，但自己卻是飯越吃越尷尬，最后也就半飽。

又一番閑談過后，顧歌便急著回設計館了。

老婆婆還是倚著木屋朝他友好招手地說道：“下次再來啊，下次做血鴨，滋味更好！”

顧歌心想，這是把自己當做吃貨了么？

……

“剛剛，對不起啊。”

顧歌主動向林溪道歉。

“沒關系。”林溪大方道。

顧歌又道：“我還挺好奇的，我們究竟什么時候認識的？”

林溪裝作思考了兩秒，轉身到他面前，俏皮道：“可能是上輩子……嗯也可能是上上輩子吧。”

黑暗中，她的眼睛，真的很清澈。

也許，她真的只是垂涎自己的帥氣吧……

顧歌只能找這么一個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