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山耶柳出現在那條小巷時,此刻時間來到十二點。
月上當空。
遠處破瓦樓里亮起的唯一燈光也在這時消失,世界陷入沉寂。
周圍很安靜,冬天的夜晚,沒有聒噪的蟲鳴。
她向著巷子深處走入,眸中隱隱透出夜貓般的幽光。
視力在這種環境下反倒看得更加清晰,穿過被油煙熏黃的墻面,他能發現里面廢棄的景象。
這一整片的老樓里,居民似乎都不明原因的搬空了。
宇山耶柳本就肅穆的面龐,此刻眉頭皺得更緊了。
她的視線,悄然在地面上發現了一點人跡。
那是有人踏過積水后,鞋子印在路面上留下的一點痕跡,雖然水痕已經干了,但還是被她敏銳的目力捕捉到。
“會來過嗎?”
宇山耶柳自語一聲,這是在一整天的尋找后,唯一發現的一點線索。
青年仿佛人間蒸發,這讓她心中感到惶恐不安。
按理說,他的遇難甚至死亡,對自己而言,應該是件值得慶賀的事情才對,畢竟從小到大,那個孤僻的青年,從她身上奪走了太多。
即便青年后來離開了,獨自躲在別的城市隱沒自己,但還是有人始終寄掛他,自己仿佛卻只是青年的附庸品。
她自己也不懂,為什么這個從小都被她討厭的人,此刻真的“丟了”,她反而感覺失落。
他不能出事的,我得證明自己啊,我得打過他??!
不知道如何解釋自己的狀態,宇山耶柳只好心中這樣告訴自己。
悄然不覺間,她拔出了長刀,順著鞋印延伸的方向前行。
在道路拐口,豁然看到的一幕卻是讓她表情微滯。
右手邊的窄巷中,瘡痍一片,地上有濺落的碎石,墻面全是刀劍刮擦的劃痕深達四五公分,刀痕切面平整。
兩邊都是水泥墻,像這種結構的物質,本來就易損,再加上多年風蝕雨淋更加不穩定了,想留下這么完整的切口,對運刀者的出刀速度和刀理認知都是很強的考驗。
而此時,兩側墻面卻布滿了完整的深痕。
這些傳達的信息,無不說明刀客的實力。
宇山耶柳眸光掃過,大致判斷出這些刀痕出現的時間不會超過兩天。
她的心情愈發沉重了,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撇過頭,幾十米外的一團疊在地上的黑色東西,再度引起了她的注意。
目力發揮作用,穿過黑暗鎖定過去,首先映入瞳孔的是黑色東西周邊,一塊塊散落的骨頭。
她走上前,保持警覺狀態。
抽起長刀,挑開罩在黑色東西身上的腐爛衣物。
咕、咕、咕......
一連串聲音想起,像是失去支點的積木,拱起的黑色物體塌陷,骨頭滾出。
宇山耶柳驟然眼瞳一縮,神情里出現難以言喻的駭然情緒。
這是一具風化很多年的干尸!
皮肉都爛透了,只剩下一具骨頭架子,所以她靠近才沒聞到臭味,尸體不知在歲月長河里經歷了多少年。
怎么回事?
她面上微微泛起一抹疑惑,眼下的場面實在匪夷所思。
交斗不超過兩天的現場,怎么會出現一具干尸。
宇山耶柳抖落臟物,收回長刀。
站在窄巷中,呼吸著濕冷的空氣,一時間她覺得有點頭皮發冷,黑暗里像是有什么東西和她處在一起。
只是她逡巡找尋下,卻什么都看不到。
......
依舊站在深巷里,崔遠沒有走。
在經歷漫長下墜后,完全失去了時間意識,等思維能力再回歸是,他重新回到了這里。
不過出現在眼前的一切卻似乎變得不一樣了。
巷子里,男人干癟的尸身消失了,他們曾經交戰過的痕跡也不見了。
本該刀創的墻面卻恢復如初,改而覆蓋了一層血色。
流淌的鮮血,從樓頂、窗沿、陽臺、甚至道路的沿縫中滿溢而出,像是是宣泄的洪流想要淹沒整個世界。
濃郁刺鼻的血腥味沖天而起,宛若凝成實質。
攪動在崔遠胃里的,是一種強烈的惡心之感,他混亂的大腦在這種負面狀態下,仿佛才感受到了危機意識,開始慢慢復蘇。
迷茫地張望一圈,周圍熟悉而陌生,天穹是血紅的,沒有日月,沒有星辰。
“我......這是在哪?”
低低吐出五個字,微帶嘶啞。
他都不明白為什么會自語出這個問題。
明明自己是在中濱的一個小城,某處深巷,他知道這些,可先后發生的景象,卻讓他有種強烈的陌生感,甚至覺得自己已經處在了另一個世界。
另一個世界!
猛然間,他陣痛的大腦恢復清明。
剛剛如果不是幻覺的話,自己經歷的漫長下墜是怎么回事?時空洞嗎?
這是他從老頭嘴里曾聽說過的字眼,本是不以為意的論述,此刻竟然會真切的應驗在他身上。
可線橋不是斷了嗎?
崔遠站起身,穩住雙腳,慢慢恢復對身體的支配能力,順帶警惕地觀測四周。
這里還是那片深巷,只是本來的景致卻出現了不同的變化。
時空洞,是跨越時空。
他不知道現在自己是處在了不同時間還是不同空間,亦或者還是原來的時空。
緊握著紅鱗紋太刀,環顧著四周,這是他墜入滑梯洞時,就一直攥在手里的。
崔遠能猜到現在的局面并不樂觀。
雖然周圍沒有危機場面,但他能猜測到前后的原因,肯定是那只鬼神的手段,線橋解除綁定,但他并不準備放過自己。
而為什么線橋斷了,時空洞還會產生,他不知道。
鬼神的偉力是超越人所認知的!
調整著呼吸,盡量消除周圍血腥味對自己的影響,他轉身后踏了幾米。
原先這里的位置,應該擺著男人的尸骨,不過此時卻不見了。
還有這些鮮血......
崔遠探出一根食指,想在墻面沾點血跡。
不過雙手按上的瞬間,他沒有覺察到一絲觸感,手指就那樣毫無障礙的,從墻體內一穿而過。
崔遠懵了。
血液的確附著在了他指尖,但墻面卻仿若無物!
為什么?
他又伸手去觸碰了下。
結果沒有一點改變。
不知道是自己的身體沒有實物,還是四周墻面都是虛幻的,他什么都碰不到,唯一的觸感只有鮮血。
忽然,他覺得眼睛很酸、很痛。
這不是他第一次出現這種感覺了。
崔遠沒有下意識的去揉眼,就這般感受雙目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眼前一陣閃爍,正前方,虛幻的人影就出現。
是個他熟悉的人,穿著黑色素衣,腰佩長刀,好看的臉蛋上掛滿沉凝之色。
只是,這道人影卻很虛幻。
兩人面對而立。
目光交匯的一瞬,女子視線就錯開了。
她看不見崔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