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遠可以確信,女子的確看不見他。
自己現在的狀態,和三共老頭所說的煞差不多,唯一不同就是自己還有形體。
兩人現在的狀態,更似乎是處在不同空間。
她為什么會在這里?
崔遠感覺疑惑,打量女子一番,很快發現了她手上握著的鬼頭柄橫刀。
稍微愣了半秒,瞬間瞪大眼。
對方拿著的這把刀,似乎是松雄時,那個女刺客用的。
女刺客就是宇山耶柳!
得出這個結論,崔遠有些震驚,越發奇怪起來,不過似乎也能說通。
女子在他進到宇山家時,就表現的很反常,他一度覺得兩人可能認識。
不過也太巧合了!
她會出現在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來找自己的?
崔遠糾結起來,晃了晃腦袋。
女子此刻正向他走來,一步又一步,逐漸逼近。
她的視線發散,直接凝視到巷子盡頭,
就要撞上了!
崔遠本能的錯身避讓,只是下一秒,半邊肩膀就和她穿透而過。
宇山耶柳拐出了巷子。
這里并沒有她要找的東西。雖然對巷子里會出現一具干尸感到奇怪,不過這卻不是她需要關心的問題。
崔遠回過頭,望著女子的背影。
讓自己保持理智和冷靜,悄然跟在對方身后。
他分析著現在自己的狀態。
自己并不是靈體,也沒有死,身上不存在致命傷,剛剛經歷的漫長下墜好像是時空洞。
會出現這種事件的原因不明,周圍都是血跡和霉點,自己所看到的,和女子看到的不同。
兩人應該不在同一空間了,自己處在的地方,是和對方套疊存在的世界。
能看見她,純粹是得益于自己的特殊能力。
現在怎么辦?
崔遠神情凝重,他有一種預感,現在的處境很不妙,必須要回去,回到原先的空間。
他不知道這種處境該怎么辦,要是老頭在的話,興許有辦法。
和女子走出了巷子。
宇山耶柳徑直穿過鐵絲網,而崔遠則駐足了半秒。
這是一片只有自己能看見的障礙物,其上滴躺的鮮血宛如盆潑,順著鋼網不斷下流。
一眼望過去,崔遠瞳孔驟然爆縮。
無比血腥的畫面,殘破的軀骸像是臘肉掛架一樣,連片釘死在鐵柵網上。
這一幕有如出自刀工精湛的屠夫,對剝皮去骨老練嫻熟。
比屠宰場更加血腥,紅色糜爛在外的肉,無皮的破朽軀殼。
濃郁沖霄的刺鼻氣味,宛如凝成實質。
強烈的惡心感,崔遠忍不住作嘔,這注定是一副讓他畢生難忘的畫面。
穿過鐵絲網,后面是城市鐵路,交錯的軌道好似蛛絲,繁華林立的高樓就在對岸,地獄人間由此分開!
流浪漢躺在月臺前,身上搭著破衣和廢報紙,瑟縮在寒冷晚冬中。
宇山耶柳站在了候車臺前,準備離開。
這片地方她已經搜尋無果,現在唯一的辦法只能是找地方暫住一晚,明天回宇山家,讓那位神學大師幫忙。
對方會推演之術,應該能據此發現點蹤跡吧。
她這次來尋找青年,也是瞞著家族的意思,她不敢讓其他人知道,因為這是老爺子刻意叮囑的。
隆冬,是整個冬季最冷的時期。
尤其是南方臨海的城市,晝夜溫差接近二十度,寒風刮在臉上像是尖利的刀子,讓人太陽穴都在隱隱作痛。
宇山耶柳的目光在周遭掃視了一圈。
只是很快,她就泛起了疑惑之色,神情戒備。
整個候車前階上躺了很多流浪漢,都是蜷縮著身子,靠在排風亭邊。
儼然是寒冬下出現痹癥,饑寒交迫,三三兩兩聚堆取暖。
這種場面很常見,見多了她也都麻木了。
站臺是人流匯聚的地方,永遠不缺乞者。
有商業區的紙醉金迷,自然就有鄰郊寒風下的凍死枯骨。
女子夜晚出現在這種地方,是件很危險的事。
因為在基本的生存條件都無法被滿足的環境里,人性就像斗獸場里放出籠子的猛虎。
整潔清麗的女性,在這種地方只會顯得鶴立雞群。
過去很久,卻至始至終沒人朝她邁進。
每個人都縮在自己的窩棚下,好像被饑寒抽干了所有力氣。
宇山耶柳雙手交疊放在腰間,這個動作更易于她抽刀。
從一開始,她便感到無聲的黑暗里,仿佛有人盯著自己,可往往回過頭,看到的卻是一片蕭瑟。
她感覺很奇怪。
剛剛經過的巷子,那一整片居民區,都被荒廢了,無人居住。
多么好的資源。
完全可以讓這些流浪者避雨遮風,落巢安居。
可他們卻像與后面的區域劃開一條無形長線,沒人敢于邁過。
為什么好好的一片居民樓,所有的住戶卻像是全部搬空,連流浪漢都不愿涉足?
宇山耶柳不知。
此刻,崔遠克服了強烈的惡心感,好在心里素質極強。
這幅場面,他敢肯定就算是從業多年的法醫看到,都會動容。
屏住呼吸,探出手,慢慢去接觸鐵絲網。
他想看看這個障礙物是否是真實存在的。
手指觸碰,有冰冷的反饋感,甚至沾上了一片血紅。
這片鐵絲網對他所處的空間而言,是真實存在的,只有自己能看見,能摸到。
攥緊雙拳,他感到腸胃似乎都在痙攣攪動,無法遏制的惡心和難受。
他竭力透過視線,去無視慘艷的紅色還有糜爛的肉軀,腳尖點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躍起。
在鐵絲網頂端的橫欄上輕點一下,跨過障礙物。
等再落在地面時,整個人豁然一輕。
世界的色調赫然變了,像是邁過了截然相反的兩個界域。
頭頂重新出現昏暗的天空,還有皎潔的月色。
高樓矗立,城市鐵路交錯,只是這些對他而言卻有點虛幻,包括前方的一道道人影。
依舊,他并未走出套疊世界,只是離開了那片血色領地。
回頭時,鐵絲網矗立,覆滿的鮮血和殘肢消失了。
剛剛的一切都宛如他的幻覺。
鐵網后的居民樓像靜謐沉睡的孩子,回歸寂靜,沒有了血跡和霉點,平平無奇。
巨大的反差感,讓崔遠內心滋味難明。
忽然,一種濃重的孤獨和蒼涼心境產生,幾乎使他想抽刀抹脖子自殺。
這感覺出現的毫無征兆,數秒后就退去。
站在原地,心臟強有力的跳動著,身上出了層冷汗,后怕莫名。
他跨過鐵絲網,也逃出了那只差時鬼的里世界!
剛剛回望的一刻,是再度與鬼神進行了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