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那天晚上……”蘇錦屏捂住臉,回憶讓她深陷痛苦,說不下去了。
蘇小莫摟住她的肩,輕輕拍了拍:“我不問了,不問了。”
蘇錦屏卻抬起頭,無比堅定:“可若是我不敢面對,我又怎么走得出來?”
蘇小莫看著她滿臉的淚痕,說不出話。
“那個男人,也是家境貧寒。我一直,都睡在他們臥房的小榻上。那天晚上,男人喝了點酒,二話不說就過來我榻前,鉗制住我的手,撕扯我的衣裳。我掙扎,也反抗,我甚至,還踹了他好幾腳。我想啊,這么大的動靜,我娘肯定能聽到過來幫忙。是啊,她的確過來幫忙了。”
蘇錦屏苦笑出聲:“她幫那個男人,按住了我的腿……從那以后,我就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白天不給飯吃,怕我吃了飯有力氣反抗。等我餓得快死了,他們再施舍我一點清粥。等我有點力氣想要逃跑,又被抓回來,綁住手腳,吊在樹上拿鞭子抽。疼得暈過去了,他們又往我身上潑鹽水,讓我清醒過來接著打。打到無力時,就拿灶頭里的柴火,往我身上烙……”
蘇錦屏深吸了一口氣,接著說:“那時候我就想啊,他們真的打死我就好了,死了就好了啊……可我沒死成,沒餓死,也沒被打死,一直熬到了弟弟出生。那個男人,就又開始覺得我是個賠錢貨,想把我賣了,換點銀錢給弟弟買新衣。”
“姐姐,在遇到你以前,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算是個什么東西。但我想,我肯定不是個人,人的話,怎么會遭遇這些呢?”
“姐姐,你會嫌我臟嗎?你會不會不要我了?”
蘇小莫把她緊緊抱在懷里,輕聲安慰:“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你不要懷疑自己,我也永遠不會嫌棄你。瓶子,你要知道,女子不存在什么貞潔,也不要將自己困死在羅裙下的名聲里。你還活著,你遇到了我,那就說明,你也可以有美好的未來,你想要的未來。你相信我,好嗎?”
“姐姐……”
蘇錦屏哭得更大聲了,蘇小莫想要殺人的心更重了。
大半個月后,蘇小莫在暮色看到了自信滿滿的言如玉。
她整個人似乎都在發著光,語氣里都是壓不住的得意:“小莫妹妹,我學成了!想不到我一個舞槍弄棒的將門女,竟然真的學會了做胭脂!”
蘇小莫也笑起來:“那我就放心去京城啦。”
“你這就要走了嗎?”
“嗯,這個月二十五,定好了。等我把這個季度的新品上了,也就放手把鋪子交給你了。”
“那還行,來得及,我給你安排送行啊。”
“好啊,我很期待哦。”
這個季度的新品,果然在幾天后上架了。
是女子用的滋補品,一小包一小包的,單獨包裝,里面放了桃膠,皂角米,紅糖,紅棗和燕窩。
滿滿的,都是干貨。
蘇小莫給店里的人介紹道:“這是用來喝的,喝之前,得先用水泡發。一次一包,一天一次就夠了。那邊還有干的玫瑰花,桂花和茉莉花這些,客人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隨意添加。添加的這些,還有紅糖,不用提前泡發。上次我說可能需要調整崗位的姐姐,這個東西,你負責吧,記好里面每種材料的量,可不要缺斤短兩哦。時間不多,幾天,你能記下嗎?”
“能,足夠了。”
蘇小莫滿意地點點頭:“脂粉膏子這邊,若是籬落姐姐忙不過來,你可能也需要參與進去。這個滋補品,定價比較高,我想著,需求量應該不多。”
“嗯,東家放心。”
“別叫我東家啦,叫我姑娘就行。你們來了這些天,可還習慣?”
“好著呢。管吃管住,白天有事做,晚上睡得香,閑暇時還能出去逛,不能再好啦。”
“那就好,有什么事,盡管告訴掌柜的,也就是言姐姐。”
采薇卻站了出來:“姑娘,我想留在渝州城。”
“采薇姨,你不跟我們去京城嗎?娘親還想著你呢。”
“言如玉她拖著個孩子,我怕她照顧不過來。再有,你一走,我也走了,原材料這邊,誰來接手?我留下,各方面都還有個保障,你也能安心些。”
“我娘親知道這事兒嗎?”
“已經去信了,我想,她不會攔我的。”
“那你這是已經想好了啊。那行,我也不會攔你。既然你留下,我把鋪子里的分成再調整一下。之前給你的,是純利潤的15%,兩個丫頭也是。現在嘛,你拿20%,言姐姐拿30%,她自己去跟如花姐姐分。隨香占一個技術股份,拿5%,剩下的給我。可行嗎?”
“你這是拿趁燭的錢來貼了我們啊。”
“我也貼了好不好?”
隨香在邊上撇嘴:“姑娘你還沒我貼得多呢,也好意思說。”
“這個分成,只是這間鋪子的,其他的……”
“姑娘你要在京城開鋪子?我還能拿那邊的分紅?”
“鋪子自然是要開的,但是那邊的分紅,就跟你們沒關系啦。哈哈哈。”
采薇也撇撇嘴:“看吧,還是個奸商。”
說笑聲中,鋪子也就全部妥善安排了。
然而想不到的是,言如玉安排的送行宴,竟然是在飛花樓。
更想不到的是,言如玉包了場——中午場。
看看,這又大方又摳搜的勁兒。咋就不能包了正經營業的晚間場呢?
樓里的九個花魁姑娘們,個個盛裝出場,真心實意地獻藝。
哦,上一個小籬落因為害過蘇小莫,現在已經被當時的第二名替換下去了。
鶯歌燕舞,眼花繚亂。
歌舞過后,姑娘們都過來送禮,送的自然也是自己技藝相關的東西。看著都不算貴重,蘇小莫也就都收下了。
歡宴過后,便是別離。
綠綺拿了一管洞簫出來,說要為蘇小莫吹奏一曲。
蘇小莫生怕她吹什么傷感的曲子,便讓綠綺的侍女取來了她的琴,要求合奏。
這是兩人第一次合奏,配合得卻很是默契。甚至連曲子是什么,都只靠一個眼神就彼此明了。
曲終,人也要散了。
蘇小莫面對眾女子行禮:“蘇小莫,在此,拜別各位姐姐了。”
女子們紛紛矮身回禮,只有三位老師站在一起,眼中含淚,就這么看著她。
蘇小莫轉身就走,干脆得很。
身后,是女子們的聲音:“拜別,蘇姑娘!一帆風順,長命百歲!”
跟著拜別聲的,是綠綺的蕭聲。
曲不成曲,調不成調,蕭聲嗚咽,人聲凄凄。
蘇小莫坐上馬車,一錯眼,看見隨香哭成了狗。
“你怎么哭得比我還帶勁?”
“那我就是忍不住嘛,氣氛都烘托到這里了。我都有點舍不得她們了……”
趁燭無語:“出息!”
“那要不你也留下來,陪采薇姨一起?”
隨香立馬擦干了眼淚:“我不!我要跟著姑娘,爭取也給京城里飛花樓的姑娘們一片廣闊天地!”
蘇小莫豎起大拇指:“果然有出息!”
冬月二十五,天氣晴朗,黃道吉日,宜出行,宜遷居。
蘇清塵的馬車在前,帶著他的書籍,沉甸甸的,走得慢吞吞。
蘇小莫的馬車在中間,車上坐了四個人,里面還放了張小茶幾,滿滿當當。
行李輜重都在后面,華大和另外一個侍衛騎著馬照看著。
家中的仆人,并沒有遣散,老宅也還留著。
因為言如玉她,帶著孩子住進去啦!美其名曰,給采薇作伴。
當時采薇還吐槽:“天吶,我竟然白天黑夜都要看到你們幾個,還能有比這更糟心的事情嗎?”
天還沒亮就出發,采薇帶著鋪子里的所有人,一直送到了城門口,剛好城門打開。
一路搖搖晃晃,實在無趣,蘇小莫表示,自己可以給她們唱曲兒聽。
隨香表示懷疑:“姑娘,你也沒跟飛花樓里的姐姐學唱曲兒啊,你能唱明白嗎?”
“你不管,我就要唱,你聽著就是。”
“行行行,我又不能堵住你的嘴,唱吧唱吧,你想唱就唱。”
“一點自以為是的狂,失敗從來不受傷啊,兩只四處張望的眼,尋找勝利的方向……要嫁就嫁灰太狼,這樣的男人是榜樣……”
“我就說吧,姑娘這嘴里,能唱出什么好曲兒來。開口閉口就是嫁不嫁的,小姑娘家家的,也不害臊!”
“你懂什么啊,這是灰太狼的老婆,額,發妻唱給灰太狼的。”
“那你說,輝太郎是誰?他發妻又是誰?”
“灰太狼,就,就是一只大灰狼啊。他發妻,也是一只狼啊,叫紅太狼。”
隨香無語地按住太陽穴:“哎呀,我腦子好疼。你這,狼都有名字了,還會唱曲兒了!”
“這是我看過的動,動,動物皮影戲!”
“你三歲時我就認識你了,你說,你什么時候看的這個皮影戲,我怎么不知道?”
“那就是你進府里之前看的啊。你知道我記性好嘛。”
“也行,那你說,這個皮影戲講什么的?”隨香一臉“我就看你編”的表情。
“講青青草原上有一個羊群組成的村莊啊,村里的小羊們都快樂自在地生活著。但是住在隔壁的灰太狼,為了給他發妻做一個羊毛披肩,天天想盡辦法過來抓小羊。每次都能抓到,每次都會讓小羊逃跑。”時隔太久,蘇小莫也記不全,開始瞎編。
隨香已經聽不下去了,提起水壺,挨個跟她們倒茶:“喝口水緩緩吧,不然一會兒腦子就被姑娘帶跑了。”
蘇小莫伸手推了一下隨香:“去你的。”
中途休息時,蘇清塵還過來問蘇小莫剛剛唱的是什么曲兒。
不想被隨香抓住:“被我發現破綻了吧。姑娘三歲前看的皮影戲,那公子怎么可能不知道這個曲兒?”
蘇清塵立馬反應過來:“哦,我看了那皮影戲的,但是只看了一半就沒看了,我覺得,嗯,有些不太理解。小孩子喜歡看的東西嘛……”
別說隨香了,就連蘇小莫都目瞪口呆:不是,哥們兒,你真能編啊。
但是隨香并沒有放棄:“公子,你說你看過這個皮影戲,那這個皮影戲是不是講兩只狼和一群羊的故事?”
“啊,對呀。其中一只狼,叫什么來著,哦,叫灰太狼,是不是?”
隨香簡直不敢相信:“姑娘,真有這個皮影戲啊?”
蘇小莫得意洋洋:“你看我什么時候騙過你!”
趁燭在一邊扶額嘆息:隨香這個腦子,真的沒救了。
休整完,再次上車的時候,蘇清塵坐上了蘇小莫這輛,把隨香和趁燭都趕去了自己馬車。
蘇錦屏他趕不走,這就是蘇小莫身上的掛件啊。
“小妹,為什么要嫁灰太狼啊?他很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