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喝的東西，俗不可耐，我猜習書記會喜歡我的禮物！”一個胡子拉碴、穿著破破爛爛臟衣服的大叔擠到習銘昊面前，手里拿著一個根雕。

習銘昊看到他手里拿的東西，眼前一亮，這是一個展翅欲飛的雄鷹，用一整個樹根巧雕而成，雄鷹犀利的眼睛看向天空，展開的翅膀羽毛片片如刀，讓人感覺它馬上就要一翅沖天，翱翔于蒼穹之上。

更神奇的是，這只樹根雕刻的雄鷹通體金黃，卻是樹根本身的顏色，并未刷漆上色。

習銘昊看到如此精妙的根雕作品，便忍不住贊道：“好漂亮的鷹，如此神似的樹根可遇而不可求，設計雕刻更是巧奪天工，顏色也好看，真是一件難得的藝術品！”

“這不就是個破樹根嗎？也只有程叔把它當成寶。”狗剩子說，“樹根做的玩意兒他家里多得是！”

“咱這上方溝村還真是藏龍臥虎，沒想到還有一個根雕藝術家！”習銘昊說。

沒想到程叔聽了之后十分激動，他一只胳膊抱著根雕，一只手拉住習銘昊說：“你真覺得我的作品算是藝術品？你說我算是藝術家？”

“當然了！這么漂亮的根雕作品，如果不能算藝術品，那什么才算？”習銘昊笑道。

“知音吶！終于遇到一個識貨的人了！”程叔把根雕捧到習銘昊面前，“正所謂寶劍贈英雄，良玉送佳人，這個雄鷹展翅送給你了！”

“我不能要！”習銘昊說，“這么貴重的禮物，我怎么能收呢？”

習銘昊沒想到，話一出口，程叔叔馬上變得沮喪而不安，失望地說道：“你還是看不上它，白送都不要，只能燒掉了！”

“可惜可惜！”程叔搖頭嘆息，并流下眼淚。

村長把習銘昊拉到一邊，小聲說：“你還是收下吧，你不要，沒多久他就把它燒掉了，他做了很多東西，最后都燒了。”

“為什么？”習銘昊很吃驚。

“老程腦子有問題，這病還是在集體的時候得的。”村長說，“那時候老程是村里唯一的高中生，學習也很好，都說他是全村人的希望，他爸也覺得很有面子，逢人就夸他，沒想到他在學校出事了！”

“那時候大家都很窮，飯都吃不上，他因為太餓，跑到學校食堂偷吃了一屜饅頭，被抓到之后開會批斗，他也被學校開除了。”村長說，“他爸氣不過，把他綁起來打，他就瘋了。”

“他爸媽死后，他瘋瘋癲癲，病情時好時壞，也沒有成家。”村長繼續說道，“他經常找一些形狀古怪的樹根背回去，一個人在屋里搗鼓，做的東西看著是不賴，可咱山里人家誰要那玩意兒？”

“他把做好的東西放在院子里，時間長了開裂發霉了，他就把它燒掉。”村長嘆了口氣，皺眉說道，“每次動手燒樹根的時候，他的病就犯了，邊燒邊哭，一把鼻涕一把淚，看著怪可憐的！”

習銘昊回頭看程叔，見他還抱著根雕雄鷹，眼巴巴看著自己，習銘昊猜想，如果拒絕了程叔，他肯定要犯病。

習銘昊過去摟著程叔的肩膀說：“這個雄鷹我很喜歡，肯定要，我的意思是，這么好的東西，我應該給你掏多少錢？”習銘昊全然不在乎他身上刺鼻的汗臭味兒。

“有緣分分文不取，沒緣分千金不賣！”程叔認真地說，“在俺村，只有我這件禮物配得上你，說明你跟它有緣，所以就送給你了。”

“好，我就收下了！”習銘昊說，“聽說你家里還有不少好東西？我能去看看嗎？”

程叔聽習銘昊這么說，頓時來了精神，一把攥住習銘昊的手，急匆匆往回走。

程叔的家是三間破舊的瓦房，墻上的泥皮大部分已經脫落，房頂的瓦片有缺失，漏雨把兩根椽子都漚爛了。

很小的房間里，除了床和灶臺，剩余的地方都被各種樹根和根雕半成品占據。

成品并不多，除了送給習銘昊的雄鷹之外，還有兩個根抱石作品，其中一件是用抱石青崗樹根雕刻而成，一塊兒一百多斤的砂礫巖被樹根纏繞包裹，程叔把它雕刻成一個奮力將石頭舉過頭頂的老人。

“這是愚公移山？”習銘昊問道，“雕得真好！形象生動，這么重，你怎么把它弄回來的？”

“對！這個就是愚公移山！”程叔聽習銘昊說對自己的作品，激動得兩眼放光。

看了看自己的“愚公移山”，程叔臉上又呈現出惋惜和失落的表情，“可惜山還在，愚公卻老了！這件作品已不再完美，必須得燒掉了！”

習銘昊仔細一看，愚公的身上已經被太陽曬得發白開裂，有些地方還長出霉菌，便馬上明白了程叔的意思。

“燒不得，這是它最完美的時候！”習銘昊指著根雕上的裂紋說，“愚公天天挖山，衣服都破了，也沒時間換。”

“衣服臟了也沒有時間洗，還要背這么大的石頭，他好辛苦啊！”習銘昊指著愚公身上的霉菌。

“確實如此！我咋沒想到呢？”程叔撫掌大笑，“妙極，妙極！哈哈哈哈！”

“程叔，這么好的作品，您怎么把它放在外面？”習銘昊問，“放院子里風吹日曬還淋雨，要不了多長時間，它就漚壞了吧？”

“這是在屋里漚壞的。”程叔說，“咱屋里潮，還漏雨，沒辦法我才把它搬到院子里曬的。”

另一個根雕作品，樹根不小，可嵌在樹根上的石頭只有拳頭那么大，程叔把它雕成一只嘴里叼著石頭的飛鳥，飛鳥上面的樹根雕成了樹枝和祥云，下面的樹根雕成了水浪和水花。

“這是精衛填海？”習銘昊問。

“對！精衛填海！”程叔又激動了，“我的作品，從來都不刻字，認識它的人，不用刻字都能看得懂，不認識它的人，連看都不配看，俺憑啥給他刻字！”

習銘昊想起村長說程叔腦子有問題，可根據他的觀察，習銘昊發現，程叔很有思想，說話做事都沒有問題，只是有些與眾不同而已。

“對了，屋里的那個雖然還沒有完工，不過意思是有了，你去看看，能不能說出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