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庭院中，午后的陽光照在身上，陽光燦爛，卻仍是寒意十足。

今日歸竹不在府中，只有歸蘭午一人在苑中伺候，午間時桑止來找我，歸蘭正去街上鋪中拿我新做的宮宴服，另要再替我置辦一些首飾，

“召兒。”桑止跨入傾竹苑喚了我一聲。

我聽見聲響，撐起身子轉頭看向院子門口的桑止，“桑止，你來啦！”我轉身進屋拿出一盤綠豆糕如珍寶般的捧到桑止面前，笑嘻嘻道：“桑止，你嘗嘗，我做的！”

“大姐姐偏心！我就知道桑止哥哥一來，大姐姐就要給桑止哥哥好吃的！”院子外面響起了一個稚嫩的男聲，南景行從外面走了進來看著我氣鼓鼓的說道。

我走過去戳了戳他氣的鼓鼓的腮幫子，拿了一個綠豆糕給他，“吶，給你。”

南景行立刻露出笑臉，順著我的手，張口咬了一口。

下一秒......

“咳咳咳......咳......咳咳......”他低頭，咳的面紅耳赤，雪白的小臉上染上了一絲紅暈。

我趕緊拍了拍他的后背，十分擔心，“怎么了，景行？噎著了嗎？”

“有......”南景行漲紅了臉，捂著脖子指了指我盤子中的綠豆糕，“有......有毒！”

我驚恐不已的看他咳的快斷氣的樣子......又轉頭看了看桑止，桑止正默默的將手中的綠豆糕放回盤子里......不會吧......有那么難吃嗎？

“召兒，你下次還是不要做綠豆糕了吧。”桑止給南景行接了一杯水，有些為難的開口，“景行是府上唯一的公子。”

“桑止......”我撇嘴看著他。

“大姐姐......你......以后別做了。”南景行順過氣來，開口。

我朝他翻了個白眼，“誰讓你偏要蹭一點的？你不吃，那便是桑止吃了。”

“召兒......”站在一旁的桑止幽幽的開口。

我尷尬的笑了笑，”吃飯......咱們吃飯吧。”

“大姐姐，我也要在這兒吃！”恢復了的南景行在一旁嚷嚷道。

“你不怕我毒死你了？”我假笑道。

“飯又不是你做的。”南景行已經坐在桌子上夾了一筷子。

“如果我告訴娘親，你還在屋子里的藏了糖……”

“大姐姐，我錯了。”南景行瞬間泄了氣，求饒道，“不要告訴娘親，娘親會把我牙全拔了的！”

“哼……”看我扳回一成，我也心滿意足的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對了，今日冬至，宮里有個宮宴，桑止你會去嗎？”我夾了一口菜放進嘴里。

“嗯。”桑止夾了些菜放進南景行碗里，“多吃點蔬菜。”

“我也要去呢！我們到時候能坐到一起嗎，桑止？”我一聽桑止也要去，立刻來了精神。

桑止搖搖頭，笑道：“宮宴都有官階要求，我一個散官不能和你們坐在一起的。”

“好吧。”我泄了氣，又坐回位置上。

“沒關系，有姑母姑父陪著你，不用怕。”桑止安慰道。

“我不怕。”我尷尬的笑了笑，我只是想找一個了解皇宮的導游而已……再說了，我總不能找南江之和寧秋做我的導游吧？想想我都覺得不靠譜。

“忍一忍就過去了。”他安慰道。

“小姐？您在屋中嗎？”午飯后桑止走了不久，屋外便響起了歸蘭的聲音。

“在，你進來吧。”我隨手拿了一本書坐在榻上看書，對著進屋的歸蘭問道：“衣服可拿回來了？”

“依小姐的吩咐，已經取回。”歸蘭將衣服拿出放在桌子上，“小姐，這次宮宴穿這身衣服會不會太過素凈了些？”

“素凈些就很好。”我笑瞇瞇的走過去，翻了翻衣服，白色的內襯配著青色的廣袖外衫，沒有過多的修飾，渾身上下都是極簡的風格，我吩咐歸蘭將新衣幫我穿上。

我穿著長衫在鏡子前轉了兩圈，原本簡單的長衫配上這張臉倒是有了一種輕塵脫俗的仙氣，不得不說，長的好的人套麻袋都是美的。我將墨色瀑布般的長發用一根與衣服顏色相仿的帶子系了起來。

微風吹過，裙擺與發帶在風中飄曳，有那么一瞬間就好像是謫仙一般，下一秒便要隨風而去......

簡單裝扮一下過后，我便與歸蘭去了寧秋房中，此時南江之也在房中，我矮身對著他們行了禮，“爹爹，娘親。”

南江之望了一眼我的打扮，點點頭，“素凈點好。”他擺擺手道：“既然來了，便出發吧。”

說罷，便向外走去。我與寧秋跟在后面，出了府門之后進了早已在門口等待的馬車。

車輪“吱吱呀呀”的轉動，開始往皇宮行進。一路上，除了南江之和寧秋又囑咐了我一遍入宮的注意事項，便再也沒有其他言語。馬車顛顛陂陂的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停了下來，我掀開布簾往外看去，高大的城墻赫然印入眼簾。

依著接應的宦官之言，進宮門后從馬車下來改為步行。

高高的宮墻很是壓抑，與我想象中的富麗堂皇不太一樣，雖然莊重威嚴卻也壓抑得讓人覺得連呼吸都困難。

轉過幾道宮門，前面帶路的宦官停下腳步，換了另一批宮女帶路。

我跟在南江之和寧秋后面，直至擺放晚宴的大殿。

此時晚宴還未開始，偌大的大殿中，放著兩排矮桌，一直從大殿內側延伸至大殿門口處。

爹爹與他人一陣寒暄后，便領我們在一個離皇位不是很遠的地方落了座。正巧我坐的位置靠近一根柱子，以我的角度不伸長脖子根本看不見坐在皇位上的皇帝，看不到皇帝我倒也樂得自在，免得我不懂規矩被皇帝看見了，給南江之夫婦添麻煩。

“皇上駕到！”宦官尖銳的聲音響起，群臣都站起來俯首相迎，我也跟著起身，跟著他們喊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愛卿們。”一個清清淡淡的聲音響起。

眾人謝過之后，便各自落座。

我悄悄伸出腦袋，看向大殿之上。

待看清楚皇帝長相后，我不敢置信的睜大雙眼，這人.....不正是花燈節上那個小古板嗎？他....真是皇帝？

他坐在皇位上，一身黑底紅邊的寬袖龍袍，其上繡著欲騰云而出的金龍，本該不怒而威，但因為他不大的年紀倒多了幾分稚嫩。他有一雙漂亮的眼睛，長而微卷的睫毛，我記得花燈節那日他黑漆漆的眼睛印滿了燭光，但那雙眼睛今日卻仿佛隔了一層霧氣一般，朦朦朧朧，令人看不真切。那樣威嚴的龍袍，配上他這雙眼睛而不見一絲凌厲，倒像林中的溫順的麋鹿一般。

他就是新帝李乘川？怪不得桑止說朝堂不穩呢，不過二十歲的年紀哪里能壓得住殿中這些年過半百的老官？

皇位旁邊，一個紅色盛裝女子坐在李乘川的左側，女子眉眼如畫，是個美人。

我瞇瞇眼，夢里那個大婚的女子……

縮回腦袋，我端起酒杯喝了一杯，醇厚的酒香在唇齒間蔓延，我瞇著眼慢慢品嘗。

“陛下，臣妾準備了一席舞，為陛下助興。”坐在帝座一旁的宋沐起身道。

“準。”

宋沐伏了伏身，往殿外的圓臺上走去。

大殿外側有一湖畔，湖畔周圍繞著走道，湖心有一個圓形的竹臺，湖岸與竹臺之間是大小不一的小竹圓臺間隔搭成的道路。宋沐輕身躍過小圓竹臺，跳上湖中的圓臺之上，鮮紅色的裙擺繡著金色的牡丹圖案，她一舞，那裙擺便展開如同一朵盛開的牡丹一般綻放，殿中看去，映著碧綠色的湖水，霎那間就如同真的看見了瑤池上的仙子一般。

真是漂亮啊……

我收回視線，不經意間看了一眼坐在上方的李乘川。恰巧四目相對，他也未曾看舞，倒是眼睛在看著我這一邊。我左右環顧一圈，發現他的確看的是我。

我大大方方的舉起酒杯，向他敬了杯酒。

李乘川轉了轉眼珠看向別處，沒有理我。

我撇了撇嘴，不理我罷了。

一舞已罷，群臣皆是贊賞之聲。

突然，一個臣子說道：“早就聽聞賢妃跳舞乃是京城一絕，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只是不知與當年南小姐的名動天下的那曲盤鼓舞誰能更盛一籌呢？今日南小姐也在，不知能否一展舞姿，讓我等一飽眼福？”

我聽到后猛的抬頭，到底是哪個王八蛋在說這么造孽的話！

南江之看了我一眼，剛準備開口，便已有一人搶先替我圓話。

“陛下，賢妃的舞姿自然無人能及，再看跳舞也都沒了之前的味道，不如......換個新鮮的，讓南小姐即興賦詩一首，如何？”我循著聲音望去，原來是桑止！

還是桑止懂我，這段時間，雖說也在重新學，但跳舞出紕漏的可能性大，倒不如作詩，不管如何，寫出來就行。

我感激的對桑止眨了眨眼睛，起身對李乘川行了禮，“陛下，臣女有詩一首贈于賢妃，還望陛下娘娘批評。”

李乘川看著我道：“準。”

我暗舒一口氣，順嘴就背了李白的那首清平調。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這首詩是李白贊嘆楊玉環美貌的一首詩，用來拍馬屁，浪費了。

我抬頭看群臣一副稱贊的表情，我就知道，這詩他們肯定沒聽過。心中不禁暗暗竊喜，這馬屁拍的這么好，沒理由不放過我了。

那個原先讓我跳舞的臣子，也對我拱了拱手，贊嘆道：“南小姐的才華果然非同凡響，在下敬服！”

我也拱手回禮，嘴上說著不敢當不敢當。

“南小姐的這首詩極好。”遠處那個清清淺淺的聲音也響起。

南江之夫婦起身謝過陛下，宴會又恢復了平靜大家一起又開始熱熱鬧鬧的開始吃酒，說話。

酒宴呆久了有些無聊，我借故溜出了大殿，隨意的找了一個沒有人的湖邊坐下醒酒。

我坐在一個涼亭里，手撐著腦袋打著瞌睡。

身后忽然響起了腳步聲，我嘴角微微上揚，沒有轉頭，一定是桑止發現我不見，跟出來了。

“桑止，我一人在這里醒醒酒，你回去吧，不用擔心我，到時酒宴散時記得告訴爹爹娘親來找我就好了。”

身后沒有回應，感覺到他坐在了我的旁邊倒了杯茶。

“桑止，我沒事……”我轉過頭看見來人，嚇得直接從椅子上滾了下去。

我從地上爬起身，揉了揉摔疼的屁股，看著坐在椅子上連眼皮都沒動一下的李乘川，正準備問候一下他，但看到他衣服上繡著的龍圖騰，剛到嘴的話硬生生的給憋了回去。

李乘川遞了杯茶，放在我之前坐的位置上，淡淡道，“嘗嘗看，宮里的新茶。”

我坐下，捧起茶喝了一口。

“怎么樣？”李乘川問道。

我看了他一眼，硬邦邦的拋出兩個字，“不喜歡，太苦了。”

李乘川端起自己的杯子也喝了一口，良久才道，“你先前最喜歡這個茶。”

我看著他，“現在不喜歡了，我現在喜歡吃甜的。”

忽然想起那日他帶走了我一半的綠豆糕，我問道，“花燈節買的綠豆糕你吃完了嗎？”

李乘川聽見我的問題放下茶杯的手滯了一下，“扔了。”

“......”一時間我都不知該說些什么。

“你當真忘了？”他纖長的手指劃過杯沿，似乎不經意的問道。

我一臉疑惑，“我該記得什么？”

“你從小就想嫁給我，但后來我娶了宋沐。”李乘川提醒道。

“等等！”我伸出手，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人。

別人忘了就算了，還要讓別人回憶這種事？

“你好好想想，當時我大婚那日，你是不是也穿著一身白衣？”李乘川撐著下巴掃了我穿著一眼，意味深長，“大婚之日，最忌白色。

我看著他眨巴眼，有些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要提這件事，我舉手發誓十分認真道，“我保證，我絕對不會破壞您跟娘娘。”

“你除了大婚還想起什么了嗎？”李乘川似乎并不在乎我說的。

“沒有了啊，哦，對了，祝您新婚快樂！”我笑瞇瞇的拱著手祝賀道。

李乘川泯了一口茶，似乎在想著什么。

我拿起茶壺替他添了茶水，笑著道，“陛下，您不要有負擔啊，我是真的不會破壞你們的！以前是我不懂事……”

“召兒！”突然的出現的南江之，嚇得我手中的茶潑了點到李乘川的手上。

“陛下！小女唐突了！”南江之上前就將我拉到身后，握著我手腕的力量大的嚇人。

“爹爹……”

“閉嘴！”我剛開口就被南江之打斷，“快向陛下謝罪！”

我看著南江之暴怒的樣子，眨巴了下眼睛，乖乖的給李乘川賠了禮。

“陛下，那臣便先退下了！”說著南江之就拉著我的手走了。

全程李乘川一句話都沒說，只是淡淡的看著我剛剛潑在他手上的茶水，看著我們離開也未曾說什么。

我回頭望一一眼李乘川，我現在是感受到新帝的位置坐的有多不穩了，連我的爹爹都敢如此和他講話，當真是當皇帝當得毫無尊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