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臨靜默了一瞬,盯著那兩個字看了兩秒,像是鼓足了莫大勇氣,一臉凜然地點了接通鍵。
世界仿佛靜了一瞬,電話那頭沒有聲音。
許臨猶豫地“喂”了聲,才聽到沈巡說:“熱搜你看了嗎?”
她有些做賊心虛,又不明白那股心虛從何而來。
“看了。”
許臨正想說這種熱搜公司應對有經驗,不會讓沈巡有任何名譽上的損失,就聽沈巡道:“你不用擔心這些,我已經聯系了上層,他們會在十分鐘內撤掉,不會給你造成什么影響。”
“啊?”
許臨腦子有一瞬間的懵。
明明是她給他添的麻煩,怎么反過來被他安慰了?
“有什么問題嗎?”
沈巡問。
“沒有沒有。”許臨反應過來,有些不大自在道,“連累你了。”
如果她不是演員,是不是狗仔就不會那么關注?沈巡明明什么都沒做,卻被迫牽扯進這個圈子里,讓所有人看熱鬧。他的新聞不該是圍繞戀情展開的,他的名字也不該出現在娛樂頭條上。
“沒有。”沈巡答得很快,“這不是你的問題。”
“噗呲。”許臨微微一笑,“我發現在安慰人方面,你反應很快。”
每次她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時,沈巡就會出來反駁她,直接而不容置疑,直接從搖籃里扼殺她剛冒出頭的憂慮。
“是嗎?”沈巡聲音輕了些,隔著手機像是在耳邊低喃,如一根羽毛輕撫耳側,有點癢。許臨似乎聽到他輕笑了一下,不過那笑聲極輕極快,一秒即收,快得像是許臨的錯覺。
“現在心情好點了?”
“嗯?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聽聲音。”
許臨微微揚眉:“這么厲害?”
“很好認。”
許臨不由納悶,自己情緒真的很容易被看出來?以前聽余銀華說過,自己情緒不大好時,看眼睛便能看出來,現在連聲音都可以聽出來了?
不過她心情確實要好上許多,說不上來為什么,可能是熱搜終于撤下來了,也可能是沈巡給她的安慰。
不管怎么說,沈巡幫了她大忙。
“下次請你吃飯。”
她說。
“好啊。”
“下次地方我訂,賬我來付,你不可以搶先付款了!”
“好。”
這次熱搜來得快,去得也快。
果然如沈巡所說,不出十分鐘,那個詞條就徹底被炸了,根本搜不出什么東西。
余銀華打來電話清奇道:“這就是鈔能力嗎?”
許臨沉吟片刻:“嗯……恐怕不單單是。”
上回張晏明也是花了不少錢撤了熱搜,但熱搜是在他們眼下一點點撤下的,詞條現在搜也還能搜出來。而沈巡應該不止花了錢,他說過,同高層聯系,“高層”指的是哪家并未明說,想必是直接找到總部去了。
余銀華不由咂舌:“真厲害啊。我還在翻詞條呢,沒想到詞條就在我眼前炸了。”
“我也想不到居然這么迅猛。”許臨不由想起沈巡一席西裝被圍在正中間,談吐文雅,不疾不徐,仿佛所有事情都在他掌控當中。
“明天我就回來了。”余銀華提醒道,“后天去趟公司吧,老板說今年我們得重新立個目標,讓你也聽聽。”
“這么快?”
許臨挑眉。
距離收假還有兩天,用得著這么急?
“唔,“余銀華支吾道,“是啊,老板也挺想我們的,順道去拜個晚年。”
許臨笑了聲:“行,我先去把東西買好,到時候直接帶過去。”
“好,不多聊了,我還有事,明天見。”余銀華匆匆道。
“明天見。”
摁滅手機,許臨嘴角笑意收住,盯著遠處發愣。
當初她剛進公司時,老板很看好她,給了她大量資源,可惜她并沒有如她所愿火起來。這兩年來,不管內戲外戲她都接下,即便是配角,也能混個眼熟,但即便如此,也不起作用。
公司對她的厚望也一點點湮沒。
而這兩年,她倒是漸漸有了關注度,但大多是黑她的。
熱搜一連上了幾個,公司還得為她處理麻煩事,想必早就失去了耐心。
余銀華在公司待了很長時間,也帶過幾個不錯的藝人,但從遇上她后,余銀華開始專心帶她,更是為她扛了不少壓力。
而她總是笑瞇瞇對許臨說,順其自然。
這些行為只有余銀華和許臨自己能懂,但其他人并不理解。
今天這個熱搜想必就是導火索,老板這次可能是來找她談心的。余銀華不想讓她擔心,說的話含糊其辭,但相處了這么久,她怎么會聽不出來?
更何況她早有感知,公司對她可以算是敷衍了。
所以,即便最后老板對她說,合同期限結束后,可以卷鋪蓋走人了。她也毫不意外。
第三天一大早,兩人便一前一后進了公司大門。
大多時候是余銀華自己一個人過來公司,許臨很少來。
剛進大門,幾個工作人員便用一種極其詭異的眼神盯著她兩。
許臨心下一沉。她想過數十種可能,但從今天工作人員的態度來看,事情似乎朝著更為嚴重的方向發展。
不會還要我賠錢吧……
她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
電梯門開,迎面走出來一個男生。在看到許臨時,他嗓音清亮地喊了聲她的名字。
許臨也點頭回應了下。
這個男生是他們公司的藝人,他們之前合作過好幾次,已經算是很熟悉了。
她正要進電梯,男生一把將她扯到一旁。
“怎么了?”許臨不由蹙眉。
男生先是瞥了眼四周,見無人這才放開她的手,面色嚴肅:“我剛去見了老板。”
許臨眉心一跳:“老板說了什么?”
“她什么都沒說。”
許臨:“?”
眼見許臨表情空白了一瞬,男生迅速補充道:“是我在找她之前,在門縫里聽到她提到你,語氣好像十分激動,我從來沒見她那個樣子。我看你手上提著東西,你等會兒是不是要去見她?反正你待會兒別觸她霉頭就是了。”
他近乎忠告地用手拍了拍許臨肩膀,然后轉身走了。
許臨不由同余銀華四目相對。
余銀華眉頭擰起:“別聽他亂說。你什么都沒做錯,老板不可能遷怒于人的。”
“……”
希望如此吧。
許臨在心里替自己默哀了幾秒,這才大義凜然地進了電梯,按了老板所在的樓層。
其實她身正不怕影子歪,也并不怕老板什么,但她不大想連累余銀華。她一走了之,但余銀華不行。
她了解余銀華,一旦她走了,余銀華絕對也會走。
她走是因為沒有給公司創造業績,甚至是拖累公司;而一旦余銀華走了,那便是因為帶出了她這樣的藝人,自愧辭職。
余銀華在公司待了幾年,她沒錯,也不該因為她而被戴上枷鎖。
許臨腹稿幾遍,措辭一道又一道,準備的方案更是萬全,打算在老板門口先一股氣梳理一通。
結果電梯門一開,眼前便是老板放大的臉。
許臨:“……”
……思路全飛了。
老板名叫孫素,是位四十多歲的女性,身著女士西裝,干凈而利落,一頭短發更是讓整個人氣質凌厲。她黑長睫毛掃過許臨臉上,繼而又看向她手中提著的東西,秀眉不由蹙得更緊了。
許臨不動聲色地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連最為細微的表情也不肯放過。
見她從表情舒緩到嚴肅沉重,愈發沒底了起來。
“來了。”孫素手里揣著一袋資料,回身往身后辦公室走,“正打算和前臺說,要是看到你們過來了,直接來我辦公室,沒想到你兩來得很快。”
余銀華干笑兩聲:“那是當然。老板你找我們兩有什么事嗎?”
孫素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眼余銀華,又將視線轉到許臨身上:“其實我主要找的是許臨。”
果然。
許臨心已沉入海底,面上卻不顯分毫。
二人被孫素招呼著在沙發上,孫素轉身去接了兩杯咖啡遞過來。
她坐回到沙發上,目光凝在許臨身上:“那個熱搜你看了吧。”
許臨鎮靜道:“看了。
“你有什么看法嗎?”
這問題問得極為刁鉆,許臨小小地卡殼了一下,這才分析道:“是營銷號煽風點火,引人誤解,而好多人不知實情,盲目跟風引起的,這個熱搜的重點其實不完全在我,”她意有所指地停頓了下,“所以發酵起來更是迅速。而我在大眾心里風評算不得好,所以,在這次熱搜當中,大多是看熱鬧唱衰的。”
她的話委婉而含蓄,沒有直白點破,但意思清晰明了。
“確實是這樣。”孫素肯定道。
“我確實有點隨心所欲了,作為藝人,防范心不高,輕易讓狗仔抓住把柄。而作為朋友,又讓他身陷熱搜,引得眾人議論紛紛……是我不對,我會認真反省,謹言慎行,爭取下次不再犯。”
余銀華在一旁聽得一愣一愣。
她不可置信地看了兩眼許臨,眼底透露出一抹震驚。
這個人什么時候有這么強的自覺意識了?
孫素忽地笑了下,聲音淡如水:“你有這個意識還是很不錯的。”
她不再兜圈子,將之前拿在手里的文件遞了出去。
“這個文件,你看看。”
“這是什么?”許臨不由疑惑道。
她打開文件夾,取出里面的文件匆匆掃了兩眼,愣道:“起訴?”
余銀華也是震了一驚,湊過頭來看。
只見許臨手里的赫然是起訴書。
只不過,原告并不是許臨以及她所在的公司,而是沈巡。
許臨不明所以抬頭,只聽孫素道:“沈總派人將這份草擬的文件交給我,問我有什么意見。”
許臨:“……”
她艱澀咽了口唾沫,問:“您覺得呢?”
“我?”孫素被她逗笑了,指了指自己,無奈搖頭,“我能有什么看法。這件事確實是對你產生了極大影響,我們公司也不能一直坐視不理,所以,現在更應問問你的看法才是。”
許臨靜默半晌,最后點點頭。
當然要告,既然給了她這么一個機會,那必定要好好珍惜。
更何況,這機會不是別人給的,是沈巡送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