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尖刺懸停在高橋慎體表。
剎那間，他感到腹腔中的心臟，齊齊猛烈跳動起來。
那些填塞在腹腔中的未知之物。
似乎正在瘋狂汲取他的血肉，試圖以更快速的方式發育！
高橋慎的皮膚突然涌動起來。
那些詭異的凸起與下陷。
在他的體表勾勒出許許多多嬰兒的臉孔。
它們獰笑著將頭顱向外頂，似乎就要破皮而出。
“這是幻覺。”
神田守彥平靜地說道。
話音剛落，他雙手緊握黑色尖刺，沉聲再道：
“死！”
下一秒。
濃黑如墨的尖刺，從神田守彥手中下墜。
自上而下貫穿了高橋慎的腹腔。
在尖刺穿透皮膚、脂肪與肌肉的瞬間。
高橋慎聽見了清脆的“呲呲”聲。
——就像是把一塊油脂均勻的肉，放在油鍋上的聲音。
高橋慎倒吸一口涼氣，做好了痛呼的準備。
然而，他并未產生任何痛感。
那些輕度髓鞘化的纖維。
宛如死去一般，沒有向神經中樞傳遞任何痛感。
這古老而尖銳之物貫穿身體。
濃重的黑色煙氣，在創口處徐徐升騰。
遺憾的是，鮮血噴涌的橋段并未出現。
只見刀劈斧鑿的金色花紋，順著倒十字型的切口，爬上了高橋慎起伏不定的腹部。
然后，它們以極快的速度，鋪滿體表的每一寸。
暗金色的花紋繁復細密，讓高橋慎看起來像一件開裂的瓷器。
“死！”
神田守彥再次重復了這個短促的音節。
他神色篤定，將手中的黑色尖刺，逆時針旋轉上提。
一聲聲尖嘯從皮下傳來。
沸亂的血肉從切口出噴涌而出——
有發育不全的大腦；
長滿眼睛的肉塊；
以及懸掛著膿液的觸手。
它們撐開高橋慎的肚子，撞上充滿死亡隱喻的尖刺，發出“呲呲”的聲響。
在碰撞的瞬間，它們化作“死亡”這個概念的一部分，融入了煙氣之中。
這個過程持續了大約二十分鐘。
各種尚未發育完全的生命體。
以洶涌又殘暴的姿態，奏響了死亡的休止符。
......
“結束了。”
在最后一塊殘肢消失后。
神田守彥輕拍雙手。
倏忽間，那柄黑色尖刺徹底崩解，化為一陣黑煙。
他打了一個呵欠，用手揉了揉左眼，徑直向床頭走去。
“我再睡一會兒。”
“請問......這個不縫合一下嗎？”
高橋慎指著肚子上碗口大的窟窿。
他驚喜地自己的發現呼吸變得順暢，恢復了說話的能力。
雖然體內種種異象都已解除。
但一旦想象自己站起來后。
內臟腸子散落一地滴滴答答的場景。
他就覺得很不體面。
“這個就由你來吧。”
神田守彥看向別枝修。
只見他俯身懷抱著垃圾桶，臉色蒼白，嘔吐不停。
“還好你不是‘吹笛人’啊。”
神田守彥露出了鄙視的表情。
“我不是，我沒有，我只是......嘔......”
別枝修又一次嘔吐起來。
......
高橋慎至今無法理解：
為什么作為“仿生學家”的別枝修，對真菌這么著迷。
他處理這個血肉窟窿的方式。
是用真菌的菌絲仿生血小板，將傷口暫時封閉起來。
“等到身體愈合了，把它們扯下來扔了就行。”
別枝修的臉色仍然蒼白，有氣無力地說道。
“我該叫你‘仿生學家’還是‘蘑菇種植大師’......”
高橋慎低下頭來。
只見拳頭大小的灰白色菌絲，汲取血肉飛快生長。
這一場景，和怪異帶來的視覺沖擊不相上下。
“神田神主，問題應該是解決了。”
別枝修站起身來，恭敬地鞠了一躬。
“來都來了，一起吃個早餐吧。”
此時神田守彥坐在小沙發上，將睡衣換成了老頭衫。
“你們想吃什么？我可以直接讓護工送過來。
“你們年輕人的話，都喜歡面包咖啡勝過米飯......”
此時高橋慎才意識到——
這位伏見稻荷大社宮司，竟然是住在老年公寓之中嗎？
“之前忙著‘無痛人流’，什么也沒有注意......
“看起來四五十歲左右的人，為什么要住在老年公寓？
“這位宮司大人，不，這整個神社，喜好真是奇特啊……”
高橋慎左右環顧。
這房間約有六十平米，是酒店式的裝修風格。
放下手機后。
神田守彥拿起抹布，開始為床頭柜上的相框擦拭灰塵。
見高橋慎正在觀察，他隨口說道：
“你可以過來看一看。
“這位是我的夫人，這張是我的女兒......”
高橋慎手捂肚子，好奇地瞟了一眼。
相框中所裝的并非照片。
而是兩張肖像畫。
兩張畫像色澤黯淡，看起來已經歷經了不少年歲。
畫面中一位女性面目舒緩；
另一位則顯得青春活潑。
畫像雖然不算十分寫實，但對神態的描摹還算生動。
“女兒”的看起來是二十歲左右的年紀。
“結合褪色程度，現在應該已經四十歲左右了吧......
“所以只是長得年輕嗎......或者是成為守秘人的緣故？”
想到如此，高橋慎斟酌著開口道：
“您是因為女兒工作繁忙，才選擇住在這里嗎？”
神田守彥哈哈一笑：
“你這位小朋友在想什么啊？
“我的女兒在132年就過世了，所以才會只留下畫像啊！”
他隨手拿起其中一個相框，頗為愛惜地擦拭起來。
“沒有個一兩百年，怎么可能成為宮司呢？
“我之所以住進老人公寓，是因為我是真正的老人啊......”
一兩百年......
由于對方的語氣十分平靜。
高橋慎也不好意思表現出過度驚奇。
“半神......”
曾在“秘乎”中見過的詞語，驟然浮現在高橋慎腦海中。
這樣的壽命，已經遠超人類的物理極限。
顯然屬于某種根植于肉體之上的質變。
不可模仿，不可窺探，不可超越。
這就是“神”的特質
神田守彥小心翼翼地，將相框放回原處。
然后用平靜無波的目光，審視了高橋慎一眼。
他的臉上似乎閃過了一絲困惑，又很快被掩蓋下去。
短暫的沉默后。
神田守彥突然開口道：
“年輕人。
“這世間的許多存在，是不可完全信賴的。”
他抬起頭，用渾濁而平靜的目光，注視著高橋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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