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斜暉下，海平面上一片燦爛，海鳥拍打著白色羽翼向遠方飛去。奢華的游輪各處華燈初上，歡樂的人群開始更加歡暢的夜晚生活，各式各樣的美酒美食出現在泳池周圍，甲板上的人越聚越多，樂隊奏起美妙又歡快的旋律，一場極盡奢華的游艇派對就在眼前。
“這是誰提供的游輪？”
“羅斯契克家族。”
林羨魚端起高腳杯搖晃著里面的紅酒，薄薄一層嫣紅的酒漿貼著玻璃杯內壁緩緩下滑。
“你也是真理的成員嗎？”
我開門見山，我覺得我們之間用不著你來我往的試探。
“我們更習慣自稱天道協會。”
這就是明確回答了。
“天道？天道是什么？難道你們認為自己掌握了天道？”
林羨魚沒有回答，而是透過紅色的酒液看著窗外即將落幕的夕陽，莫名其妙地說道，
“身是心的囚牢，世界是身的囚籠。”
反應了一秒鐘，我只感覺一股涼意從腳底板順著雙腿竄上背脊，最后來到后頸，腦后頓時一片冰涼。夢境……現實……世界……規則……囚籠……一幕幕過往的關鍵時刻在腦海中重疊，一個個曾經百思不解的問題糾結成一團亂麻，最后全部混合為一，一片混沌，卻又無比純粹。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我端起酒杯，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稍微放松了一點，繼續問道。
“你們怎么確信，這里也不是現實呢？”
林羨魚收回視線，提起紅酒為我倒了小半杯。
“對于我們來說這里就是現實。只不過從本質上來看，并不是真實。”
雖然有點迷糊，但我勉強能接受這種說法。根據近年來的科學研究發現，我們大概率生存在虛假的世界里，這不是什么激進的理論。
“所以你們的目標是尋找真實，也就是所謂的天道？”
“不是我們要尋求天道，而是加入到這項事業當中。”
林羨魚微微一笑。
“你以為天道協會是我們回歸之后創建的組織嗎？實際上它已經存在了上千年。只不過由于我們的回歸……應該說出現，為這項事業注入了新的活力，大大推進了它的進程。也正因為有了我們這些人，天道協會的許多計劃提前開始了，做事風格也變得有些激進，雇傭兵團行事冒進了。”
我關注的重點自然不是他們加入這個組織后的事，而是一切的起因。
“上千年？千年前就有人開始研究天道……或者說真實的本質？那時候的科技水平恐怕還涉及不到這個領域，只能停留在理論、甚至宗教的階段吧？”
女子搖頭，感慨而又神秘地說道。
“如果我說像我們這樣的人，千年前就出現過，其中一部分一直活越到今天，你相信嗎？”
這次真的震驚了，與這個消息相比，之前那些什么都不算。
“你是說從夢里學會絕世武功，然后回到現實，這樣的人不止我們一批？”
盡管從概率學上來說不是沒這種可能，既然我們可以，為什么別人不行，可這種事，居然不是第一次發生！
“千年前的那些人回歸之后創建了天道盟，后來改名為天道協會，宗旨就是尋求真實的本質。他們在武學造詣上未必比我們成就更高，但千年的積累足夠令人震驚，千年的探索也絕非一無所獲。”
就比如財富，以及對世界的影響力嗎？既然存在千年，勢力龐大，就不可能逃過現代國家的追查，至少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可孫立斌從未和我提及這個組織，是我還不夠級別接觸到這類機密，還是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或許天道協會的人根本不會在意世俗的勢力有多大，誰又會計較在夢中的得失呢？但這樣一個實力雄厚的組織潛藏在人類社會當中，無疑會引起世俗國家的戒備甚至恐懼。核武器的威懾力，不知道能不能對他們起到作用。
“除了你和夢蝶，還有誰在這個組織里？”
我這么問道，林羨魚沖我狡黠一笑。
“這可是機密，怎么能隨便告訴外人。”
我搖頭嘆息，可憐兮兮地說道。
“什么時候我也變成外人了。”
“你還別不服氣，你去問夢蝶，看她愿意告訴你不。”
我更加郁悶。
“她都不肯見我。”
林羨魚似乎很開心。
“那一定是你不好。”
我喝了口酒，看向已然西沉的斜陽。
“我們的事，你大概也知道，是我沒能保護好她。”
“是嗎，不是因為你移情別戀？”
我皺眉，移情別戀？璇音？不是吧，她知道的。而且，那時候她已經長眠于冰冷黑暗的湖底……
“據我所知，她是因為知道了你居然戀上了她的祖先，口味太重才因愛生恨的。”
我差點一口老血怒噴三尺白綾，這誰啊一回來就編排我！好像知道這段歷史又回歸現實的人就那幾個，于是滿臉狐疑地看向坐在小桌對面的可疑女人。
“你看我干嘛，又不是我說的。是蕭靈昀她自己說的。”
靈昀？靈昀說的？我的心砰砰狂跳，難以置信。
“靈昀……來了？”
林羨魚看到我此刻的神態，臉上掠過一抹同情。
“原來你不知道啊，那個時候夢蝶沒死。后來她找到了我們，當時你已經失蹤了，龍璇音回慈航靜齋了，她遇見了蕭靈昀，兩個人說了好多話……”
我徹底懵了，夢蝶沒死？沒死……沒死！沉入冰湖底了，之前又被人看到斷氣身亡，我想跳下去陪她而不可得。你現在跟我說她當時沒死，而且又回到中土找到了林羨魚他們，還見到了“蕭夢蝶”的祖先蕭靈昀！
我雙手抱頭，深切表示需要靜靜。
夢蝶當時沒死，后來還從冰湖底出來，又回去找我。那個時候，我們一行人趕到北極的時候閉月峽已經被天罰之力封鎖，夢蝶想出來必須在那之前。也就是說我們在幽冥鬼域的杏村里安居樂業的時候，夢蝶一個人在外面苦苦追尋我的下落。
若非我從江湖夢境中蘇醒，帶回來了無與倫比的武學功法，再加上林羨魚沒必要騙我，大概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這種事居然是真的！黑暗、冰冷、與世隔絕、無限絕望的北極冰蓋深處，一個受盡委屈、飽經苦難、死里逃生的女孩子，走遍大江南北，歷經千辛萬苦，終于獲得所尋之人的音信，滿懷希望而去，得到的卻是一場空。
人空。心亦空。
我已不再奢求得到夢蝶的原諒，盡管當時的情況比較復雜，可是與她的經歷相比，都無足輕重。我甚至有點不敢去見她，害怕看到她悲痛又怨恨的眼神，怎么做也無法彌補。
窗外的歡樂還在繼續，不知道此時此刻，夢蝶是否也在某個房間中目睹這一切。我們同在這一艘游輪上，咫尺可見，而我卻感覺從未如此時此刻距離她這般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