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落在蘇唯身上，格外的柔和，語氣仍舊是一貫的沒有任何波瀾，“都是我的原因，那時候她找過我，是我……”

一提起那時候的事，他的嗓音突然有了很輕的波動，聽得出來他是在自責，不過很快又恢復了正常，“她再怎么厲害，也不過是我眼里的小姑娘，仍然會有軟弱的時候，那個時候的她，一定特別絕望吧……”

說到這里，蕭禮握著她的手緊了緊，所以，她的傷疤，他只想撫平，而不是再次揭開。

他的聲音越發平靜，“可是我在哪里，在做什么呢？”

原本他可以出現，可是他連電話都沒接到，哪怕后面她突然消失，他都不清楚。

蘇愿可以想象那時候蘇唯該有多無助，是不是和晴天一樣？

她看向蘇唯，此刻她格外的平靜，仿佛他們討論的是另一個人的事，和她沒有任何關系。

事實上，此刻的她還在催眠之中，對于他們的心思意念毫無感覺……

究竟知道這些對她來說，好還是不好？

蘇愿難過極了，“蕭贊，你為什么一定要這樣做啊？無論晴天是怎么死的，都已經結束了，不是嗎？”

“是啊，結束了。”蕭贊抬起頭，并沒有因為她的話有任何的變化，很簡單的就用一句話概括了原因，“我認識蘇唯并不算太早，還是因為蕭禮，這才認識了她，但其實我和她在某些方面很相似，所以我才會知道她的想法。”

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他的話很平靜，但實際上，誰都能聽出里面的悲哀來。

所以，他們之間到底交流過什么？蕭贊知道了哪些事，才會這般在意蘇唯的想法，想要通過催眠將那些隱藏的事挖出來……

蘇愿低著頭，嗓子疼得厲害。

但蕭贊還是開始了，繼續沒有完成的催眠。

“那時候，我接到電話，說……他們出了車禍，我打了很多電話都無人接聽，所以我只能自己去現場查看情況，我……不知道這是個陷阱，后來……他們，那些人……”

蘇唯說著，眼淚就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蘇愿難過極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可以能感覺到她的難過。

那種無力感，她曾經也有過。

蕭禮始終握著她的手，幾不可察的擰了下眉，那時候她給他打過電話，他知道。

他垂下眼眸，抿著嘴唇，努力克制著什么。

他想開口，但是斟酌之后，還是克制住了？

蘇唯嘴唇哆嗦著，像是承受著極大的痛苦，“我不知道為什么會發生這樣的事，我只是去看看發生了什么，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有人告訴我不要介意，這并不是我想發生的事，可是，我想弄清楚事情真相。”

蘇愿心疼極了，這些事到底是怎么發生的。

“我知道我的出生其實是一個錯誤，可我從來沒想過要和她爭什么，哪怕爸爸將所有父愛都給了她，我仍然不在意，媽媽對我很好，但我清楚他們之間早就形同陌路，或者說，從一開始就不該結婚，越長大我就越清楚不是所有的感情都會幸福，就像他們之間，連離婚都變得不能自主。”

蘇唯的身體輕輕顫抖，仍舊努力克制著，“我不想他們這樣，我還勸說過爺爺，爺爺答應過我會同意的，可是我沒想到，沒想到他……最后會死！爺爺，是除了媽媽，對我最好的人，可是媽媽死了，爺爺也死了，我真的連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只是，我不知道這件事會和他們有關，他們的目的就是擺脫媽媽，可是媽媽也是無辜的啊，她原本就沒想過要和爸爸在一起，這是爺爺的想法，當時爸爸也同意了啊！”

都說日久生情，但其實不是所有人都能通過相處修成正果，有些人在一起，無論過了多久，最后也不過是怨偶。

蘇愿還沒辦法理解，而且這種時候她也沒辦法詢問，只能聽著蘇唯繼續開口。

“我知道這些事沒辦法改變，我也認了，可是為什么過了這些年，他們還會拿這件事來威脅我，因為這件事，我離開蕭禮，哪怕回來了也不敢和他重新開始，我并不擔心他會嫌棄，會覺得……但是我沒辦法面對他，蕭禮啊，那是一個多好的人啊！”

“我壓根就不擔心有人將這些事公之于眾，但是我沒辦法接受，我媽媽和爺爺都已經死了，怎么還能讓他們的名聲受到影響呢？”

蕭禮十分認真的聽著，眉頭越皺越深。

“但是，即便晴天知道這些，我也沒想過要殺他，我讀書時就認識了蕭禮，我們說過，身為一名警察，無論何時，都不能殺人。”

蘇愿想得到有人一方面拿著那些過往威脅她，而她一面還要因為職業強迫自己冷靜，也想得到那些事一再被人提起時，她是多么無奈和難過。

但她還是忍不住懷疑，所以，的確存在第三個人。

“晴天的死與我無關，我知道所有人都在懷疑，覺得我的嫌疑最大，但我并沒有殺他，我和他爭執過程中，他的力量很大，所以他會死，一定是那間房間里還有其他的人。”

蘇愿想起，蘇唯在里面催眠的時候，原本就要成功了，可是突然有人開口，這才毀了所有。

所以，地下室里確實還有其他人，可能就是那個人設計了一切。

這時，蕭贊開口，“你猜到殺死晴天另有其人，但是你無法相信，你認為他不可能殺人。”

“對。”蘇唯點頭，“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雖說晴天傷害了我，可是這不足以成為他殺人的理由，我沒想到他會在下面，而且從未露面，可能我在被晴天綁架之后，他就跟了過來。”

“在我靠在墻壁上時，我好像聽到了一聲抽氣聲，聲音很輕，”蘇唯平靜了下來，仿佛松了一口氣，“我想那是蘇擎，可是我不確定，因為我無法接受他殺人這件事，這不像他的作風。”

“不像他的作風？你了解他嗎？知道他是什么人嗎？”蕭贊道，“他失蹤了三年，據我所知，你發生了那些事，他都沒有出現，所以你真的認為他還是你所認識的蘇擎嗎？”

蘇唯的身影僵了一下，最后沒有出聲。

蕭贊嘆了口氣，打了個響指，蘇唯眸色變了變，立刻恢復了正常。

蕭禮端著一杯水遞了過去，聲音溫和，“先喝點水。”

蘇唯的身子一顫，哪怕被催眠這件事她不清楚，但不代表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蘇唯，我們都知道了，你寧愿自己背上謀殺晴天的罪名，也不說出自己的懷疑，那天，在地下室還有蘇擎。”

“他沒有殺人。”

“那么，你為什么不說出當時還有其他人呢？”

蘇唯神色平靜異常，“因為他并不想別人知道他還活著，他還有事情沒有完成。”

“蘇唯，都到了這種時候了，你確定還要撒謊？蕭贊搖搖頭。”

蕭贊握著水杯，往大理石桌面上一放，杯里的水立刻濺了出來，“你雖然是一個警察，但撇開這一層身份，你理智、聰慧，說起來，還有比任何人都要正義，可如果你以為你現在的行為不會帶來任何影響，那么，你不過是在自欺欺人。”

蘇唯看著他，“你以為能看透所有人的心思嗎？不，蕭贊，哪怕是最厲害的心理大師，都無法做到的事，你認為自己可以嗎？”

即便到了這種時候，蘇唯依舊安靜得可怕，蘇愿不禁想起在國外那些年，她是不是也是這樣過來的，擁有十分強大的心理，不懼怕任何結果。

蘇愿坐在沙發上，心里發涼，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

她不知道究竟蘇唯做了這什么，或者知道了什么，也無法分辨她此刻到底偏向哪一邊，只是，她突然想著害怕起來。如果蘇唯不是為了蘇擎，那么她這樣隱瞞……

蘇愿看著蘇唯那筆直的身形，忽然覺得難過極了。

然而，蘇唯并不在意，她的語氣格外堅定，“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晴天是誰殺的，我并不清楚。”

她手上的杯子冒著熱氣，她只是捧著，并沒有喝，蕭禮接了過去，輕輕放在茶幾上，隨后再次握住她的手，仿佛在給她力量。

夜里，安靜極了，仿佛突然之間，所有的都歸于平靜，即便是不算大的客廳里，都安靜極了。

蘇唯的聲音淡漠異常，仿佛從狂野吹來的涼風，讓人忍不住打顫，“我知道即便如此，你們仍然會懷疑，但我所知道的只有這些，為了真相，我可以不懼任何事，但這并不是說，我會看著身邊重要的人承受蒙冤受屈，當然，我這并不是覺得晴天死有余辜，恰恰相反……”

她突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即便被催眠過，但她恢復很快，就好像壓根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影響。

轉身的片刻，她張了張嘴，說，“如果需要有人承擔才會結束，那么我來又何妨？”

一句話快速消散在寂靜的客廳里，帶著誰也看不懂的哀傷。

他們和她仿佛隔著長江大河，無論如何都無法跨越的鴻溝。

于她而言，其實任何結果都沒有那么重要。

蕭贊淡淡開口，“那么，你有想過蕭禮嗎？你將他擺在什么位置上，讓他怎么做？”

蘇愿無力地閉上眼睛，所以，是誰？

而走向門邊的蘇唯并沒有轉身，甚至沒有任何動靜，仿佛沒聽到一般。

一定有什么，在她心里比任何都重要，不是蕭禮，不是蘇擎，不是她所能說出來的任何人。

這一瞬間，蘇愿突然發現，蘇唯的內心藏著的秘密一定更為嚴重。

可能，還有事情可以超乎一切，在萬有之上。

“蘇唯，”蕭贊突然出聲，“你是一名警察，你當初選擇這樣一個職業的目的是為了什么呢？難道不是為了彰顯正義，不是讓罪惡無法逃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