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得飛快,不日就到了大婚前夕,這日門學里一片歡聲,每人進門前都先向徐子鉞和丁南陌恭喜一聲。
傅老師進來了,低著頭,一臉愁眉。丁南陌悄悄把頭湊到徐子鉞耳旁,小聲嘲笑:“看,連先生都不喜你這個無賴娶我姐姐……”,話還沒說完徐子鉞便一個手肘揮過來,幸好丁南陌及時躲開。
“都安靜!”,傅老師用低沉的聲音大喊,緊湊的眉頭仍然沒有松開,“今日,為師心情不好,就不給你們講經了,你們自習吧。”
“傅老師為什么心情不好,可是經歷了什么,可否說與學生們一同分擔?”,坐在較后位置的徐子嶸起身問道,他是徐子鉞的堂弟。
傅老師抬眼看了他,竟然又看向徐子鉞,重重嘆氣,“唉……奸宦可當道,忠臣卻被疑……”,他想了想,又說,“子鉞,聽聞你明日娶妻,都長大了,為師先行恭喜,還望陛下能心懷仁厚,不要禍及新婚夫婦才好……”,后面兩句幾乎是他自己自言自語,說著話就走出去了。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老師說的是什么意思。
今日說來奇怪,除了丁南陌那班因徐子鉞明日娶妻而有些許談笑,門學里其他的班甚至是教書先生都垂著頭,見人也不打招呼,甚至有好幾個先生沒出現。
下學了,學子們紛紛收拾行囊與自己的侍從一同離開了,傅界站在門學建立時第一任學正所制的石碑旁,碑的正面刻著四個大字:厲志貞亮,用意鼓勵門學里的學生將來學有所成,報效家國,堅守高尚,不忘初心。
六十多年前門學在晉朝各地設立,這六十年里,各地的門學為朝廷培養了一批又一批的能臣虎將,高官子弟中,沒有一個不為進入門學讀書而驕傲。傅界亦曾經是門學生,如今四十多歲,留了一小把胡須。日暮下,偏斜的日光照射他眼中的淚水,不知是何事,能讓這個四十多歲,經歷半輩子風霜的老儒,扶著石碑,淚流不止……
冬見早早地就在門學外等著丁南陌下學,手里握著熱到有些燙手的肉包子,捂在胸口等到丁南陌出現的門前,“南陌哥哥,”她向他招手。“你怎么來了?”他驚訝道。冬見對著他一笑,眼睛都是彎彎的,眼中仿佛有星星,“我剛才才知道平時跟著你的小輝生病了,你讓他留在府里休息,今日沒人為你拿書包用具,于是我就立馬跑出來等你幫你拿東西,又害怕你餓,所以又跑去買了兩個新鮮出爐的肉包子給你頂頂胃,看!”,她攤開手,兩個還冒著熱氣的肉包子出現在她手中,她的雙手被這熱騰騰的包子燙的有些紅了。
丁南陌立馬拿起兩個肉包子,抓著她的手,心疼極了,“你這個傻丫頭,我餓了自己會去買,哪需要你給我買呀,手都燙紅了……”最后一句他自己小聲嘟囔著。
冬見完全沒把這小疼放在心上,丁南陌這樣子讓她暖心極了。
兩人一同走路回府,沒有馬車接送的路途遠了很多,兩人迎著落日,身影一高一矮,有說有笑地回家。
由于沒有馬車兩人足足走了大半個時辰才回到家,一進府,府中的嬤嬤瞥了冬見一眼,又一臉焦急地對著丁南陌說,“少爺怎么才回來,今日小輝病了也不同老奴說一聲,走了那么遠的路,肯定累壞了吧,快進屋,今晚小姐得有許多事兒忙,老爺說在自己房里用飯就好。”
嬤嬤引著丁南陌向內院走,丁南陌想都沒想就牽起冬見的手腕一起走,嬤嬤看后呆了一下,樣子似好無奈,轉頭繼續向前走。
飯菜已然上桌,冬見瞧了肚子咕嚕咕嚕地叫,丁南陌聽到一笑,對著冬見說,“你快去洗手。”,又對著別的婢女說,“加多副碗筷。”。
婢女低頭,“少爺,這只是你一人的飯菜,兩人恐怕不夠……”
“夠了,我方才吃了兩個肉包子,不餓。”丁南陌說道,見那婢女還站著不動,大喊,“快去啊!”
這才立馬點頭跑去柜里拿碗筷了。
丁南陌遣走所有人,與冬見一起。“餓了吧,快吃。”他拼命為她夾菜。“我們好久沒有像這樣坐在一起吃了。”冬見說罷就把菜塞得滿滿一嘴巴,丁南陌看著從心底里笑出來,真是沒有那些閨秀女子的嬌作樣子。
冬見:“我只記得我們最后一次坐在一起吃東西就是我調去廚房前,還在浣衣房的時候,你知道我常常吃不飽所以給我偷拿饅頭。”
丁南陌點點頭,“是啊,不過自從你被王叔私自調去廚房后,你可是反過來能偷饅頭給我吃了,更何況王叔那么喜歡你,丹天姐姐也喜歡你,我知道,這倆人定不會把你餓著的。”
“對對對……”冬見覺得任何時候都不及這一刻這么開心,也不知怎么的,和丁南陌在一起就像是冬天的時候把冰冷的身體泡進熱水里,那種舒心暢快,只有在他身上才找得到。
丁南陌嘴里嚼著幾根豆芽,明明是道咸菜,可嘴里、心里卻覺得甜甜的。他不喜歡那些總在他面前循規蹈矩的女生,他自己就已經夠刻板,看見這府里的其他婢女也總是木木地來去,一點生氣都沒有,冬見就像是白茫茫雪地里忽然盛開的一枝花,色彩繽紛,讓白色的雪景不再單調。
丁南陌想了想,道:“我們待會兒去跟姐姐道喜吧,順便我和娘說讓你調來我院子里,這樣你就可以在我這個院子里練武了。”
看著丁南陌院中那么大一片空地,冬見不勝欣喜。
可是想到明天要出嫁的姐姐,聽了今天傅老師自言自語的話,他的心中總是不安。
正在房內為明天出嫁而歡喜擔憂的丁鈺陶正讓喜婆梳頭。她的臉長得小巧精致,五官略小,遠遠望去像是一位弱質芊芊的小女兒,可她的眼中清澈,眼神堅定,即使有像普通女孩出嫁前的那份擔憂,也是澄光透亮。
坐在一旁的丁家之母,薛桂蘭。臉龐緊致,眼中慈愛,看著自己即將出嫁的女兒,眼眶有些微微紅了卻不明顯,可能是剛剛哭完才過來的。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傳來。
婢女應聲去開門,“少爺。”。
丁南陌小步進門,看了看被紗簾遮擋住的丁鈺陶,不用想也知道,此刻的姐姐肯定美極了,“姐姐,弟弟在這里先恭祝姐姐出嫁,祝姐姐和姐夫白頭偕老,螽斯衍慶,天長地久。”
紗簾后的丁鈺陶聽后笑出了聲,走來說道,“怎么,你不叫子鉞作無賴了嗎?”。
丁南陌聽后深深嘆了口氣,“還沒過門呢,就叫他子鉞了。還沒娶你呢,就在我面前自稱姐夫。他只不過比我大一年半,比你大半年而已。我姐姐貌若天仙,如果他不是無賴你怎么能看上他。”。這段話既表達了自己對未來姐夫的態度又捧了丁鈺陶的容顏,說的丁鈺陶和薛桂蘭二人歡喜得不行。
丁鈺陶為徐子鉞解釋,“子鉞他知道你才情都比他好,就是害怕你會覺得他配不起我,才用話語針你,壓壓你的心氣。”
看著自己一雙兒女在這里談笑,薛桂蘭自覺一生足矣,對著丁南陌說,“要是哪日你也娶妻了,那我這一生就真的圓滿。”
這說著說著怎么又說到他的身上了,丁南陌把冬見叫進來,“母親,我想將廚房的冬見調到我的院子里。”。
薛桂蘭正高興呢,什么要求她都答應。
兩人回去之后,丁南陌就叫人幫冬見把東西都搬到他的院子里,三四個人的幫忙下,只來回一趟就搬好了。冬見大大呼氣,心想,終于擺脫了那個只會裝樣子的英泫了。在這里她還能一個人擁有一間小房子。
才剛躺下休息,無可預料,大事正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