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心最后還是沒有去祁樂家，陪他在公園的長椅坐了很久很久，漫天浮散的晚霞映紅遠處的山黛，或是灑落肩上，白晝的溫柔余溫似乎也要隨著越來越黯淡的光影漸漸褪去。
風吹來，梧桐葉落了一地，行人或悠閑或匆忙的腳步踩過，清脆得心顫。
倆人并肩坐著，各有心事。
祁樂攥著亓心的手，靠在亓心肩上，眼神無光。
冬日的夜來得很快，也很黑，亓心裹緊外套，動動和祁樂疊在一起的腦袋，小聲問道：“樂樂？睡著了嗎？”
祁樂仰臉看過去，認真搖搖頭，面上依舊沒有什么表情，不悲不喜。
他沒有責怪亓心，只是不小心用根本不是亓心的錯的事情作了一個突破口，發泄情緒。
亓心說沒有怪他。眼下，他也沒有心思去計較這個。
祁樂平靜道：“心心，我想回家了。”
“嗯？”亓心側頭，“要不要先吃了飯再回去，黎老師做好晚飯了，或者我們也可以去吃你喜歡的東西？”
祁樂沒什么反應，又說了一遍，“我想回家，心心。”
亓心盯著他的臉看，好一會兒，摸摸他凍紅的耳朵，柔聲道：“好，回家。”
“心心，再見。”說了再見的祁樂沒有立刻起身，挨著亓心又坐了片刻才繼續下一步動作。
亓心跟著他站起來，踮起腳尖吻吻他的下巴，退下來笑著沖他揮手，“再見。”
祁樂勾勾唇，大概是點頭了吧，轉身離開。
背影被路燈延長在路面，像融入了城市的喧囂熱鬧，卻又好像依舊蕭瑟孤獨。
亓心有一瞬間的沖動想沖過去抱住他，雖然不知道想說些什么。
她這么想，于是也這么做了。
腦子一片混亂的祁樂被背后突如其來的擁抱震住似的，僵直在原地。
亓心臉蹭蹭他的后背，好想把自己的溫暖全部傳遞過去，祁樂的背影真的好悲傷，如同被光明拋棄，要一路走到黑。她都不敢看，越看就越覺得自己無能為力。
“樂樂，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亓心毫無厘頭說出這句話，卻又是遲早的。
“樂樂，別難過。”說著卻自己先哽咽出聲。
她不知道該怎么溫暖或是拯救這個男孩，她發誓永遠不會傷害祁樂，可她做不到讓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樣，她也不能時時刻刻都保護著祁樂。
她知道祁樂一直在繃著，眼睛里時不時會閃現那些被他隱忍的情緒，壓抑到極致。她都知道。
祁樂手心覆上她的手背，微微轉過臉來，勉強笑了笑，“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了，今天嚇到你了，對不起。”說完，回身換了個方向把亓心抱進懷里，“心心，別擔心我，會好的。”
亓心搖頭，悶聲道：“會好的，都會好的。”
臨別前，亓心給了祁樂一把星星。
其實她早就疊了很多很多放在口袋里，她想，看起來很開心要獎勵他，物理考了滿分要獎勵，上課回答了問題也要……
她覺得樂樂勇敢了，覺得他需要更堅強，會給更多更多。
可是她期盼的，祁樂第二天沒有來學校。
亓心在上課的時候都平均一分鐘看兩次手機。希望祁樂能在某一次回她的信息，而她只是忘了開消息提示。
但是沒有，杳無音訊。
老師叫她起來回答問題都心不在焉的，只說了一個答案，沒有心思把詳細解釋說完。
因為祁樂總是因為一些別的原因而缺席某節課或者某天的課，所以別的同學倒是不覺得奇怪，但對于亓心來說，她昨天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最擔心的事情，好像發生了……
那種油然而生的恐懼，幾乎要將她淹沒，她灰暗了。
下課了邢瑤和溫芷萱都跑過來問她，她說沒事，就連最鬧騰的林鹿溪學妹來了，也只是給了她幾塊雪花酥，就趴在桌子上向著祁樂位置的方向，盯著手機出神。
但凡手機有一丁點聲響，都像驚弓之鳥，可發現那只是app推廣消息之后，說不出來那是失望，還是只是失望。
直到第三節課物理課下課，亓心正想堵住準備出門的班主任，差點單肩挎了個包要進門的祁樂撞了滿懷。
祁樂連忙拉住她，好笑道：“心心？什么題目啊？這么著急？”
剛被她喊住的班主任也恰好在這個時點回頭，亓心卻已經無暇顧及，仰頭看著像是不真實存在的祁樂，幾乎紅了眼眶。
校服整齊，衣著干凈，就連頭發也安安分分，沒有因為冬天靜電的緣故翹起某一搓。
臉被風刮得有點發紅，本身就比較白皙，看起來更加無辜可愛，尤其討喜的一個男孩子。
亓心定定看了他好久，直到祁樂伸手在她眼前晃，“心心？怎么啦？誰欺負你啦？”
亓心搖頭，突然笑出來，眼尾泛著水光。
“你怎么來這么遲？”亓心問。
祁樂不好意思笑起來，靦腆道：“卷卷生病了，方景曜昨晚上被老師留下，我只好自己帶它去寵物醫院了。我和班主任說過的。”
班主任愣了愣，眼神復雜地點頭。隨即溫和笑起來，指指祁樂，“亓心同學，問題還需要我解答嗎？”
亓心尷尬了幾秒，紅了臉，“不，不用了，謝謝老師。”
班主任推推眼鏡，拿著教案離開。
祁樂把亓心拉回了教室，按坐在座位上。大概是今天沒滑滑板，來的一路手都踹在口袋，所以幫她擦眼淚的指腹才會那么溫暖。
祁樂幫她理了理凌亂的頭發，嘆口氣道：“心心要好好看路，不著急。”
隨后又說：“是哪題不會，我教你？”
亓心看著他，沒有說話。
現在她面前的祁樂，就像昨天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很溫柔貼心，但總給她隔閡的陌生感覺。
亓心：“沒有不會。”
“那就更不要跑那么快了。”祁樂笑著說：“吃馬卡龍嗎？我還帶了茶，不會那么甜。”
看著他眼里又散發出期待的小星星亮光，亓心似乎終于松了口氣，笑起來，“吃啊。”
祁樂滿心滿眼笑意，從書包翻出個高級禮盒，打開。
一共九格，顏色口味各異。馬卡龍精致小巧，盒子一打開就能聞到濃郁甜香的味道。
祁樂剛還在擺弄他的禮盒，隨后變魔術似的手里躺著一個小玻璃瓶，裝著茶葉。
果然很周到。
在她吃東西的空隙，祁樂跑出去洗杯子又裝熱水，泡好了直接塞她懷里。
她今天沒拿保溫杯，水杯是玻璃的，放在手里暖手也剛剛好。
祁樂把手伸過來，亓心一把抓住，兩雙手，中間包裹著玻璃杯，燙了就松開一點，臉上笑容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