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關頭,祁樂還是放手了。亓心被他扔到一邊,大口喘氣,目光卻一直追隨著祁樂。
她在祁樂的眼里看到了恐懼不安,暴怒的戾氣還有茫然,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復雜至極,不知道什么對應的是誰是什么事情。
祁樂紅著眼勉強冷靜下來道:“我知道你之前和邢瑤一起查過我在學校或者學校以外的一舉一動,也知道邢瑤一直在了解關于我的過去的事情。”
祁樂笑:“如果不是方景曜喜歡她,你知道我會怎么做嗎?”
亓心終于在和他的這場對弈里,感受到了一絲恐懼。朝夕相處的同學,也是他說對付就對付的人,祁樂比他們見到的,要復雜得多。
也或許是邢瑤觸碰到他的底線,所以出于本能的自我防護。但這樣的防護,難免是極端的。
“樂樂……”
“滾!”祁樂抄起手邊能夠得到的東西,全部砸地板上。亓心已經分不清楚他到底還有幾分清醒。
聽到東西嘩啦碎的聲音,房內隔音再好也會引起注意,一直在關注這邊的眾人再次闖進來,入眼就是一片狼藉。亓心縮在角落,祁樂站在另一頭,抓著腦袋去撞墻。
亓心小聲道:“我不走,不會走的……”
“你會好起來,我會幫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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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極度抗拒祁長逸的祁樂在一次夜里醒過來的時候,突然滿屋子找人,嘴里喊著“爸爸”,那個他這輩子沒喊過幾次的稱呼。
在書房找到剛開完會的祁長逸,一股腦撲過去,像個幾歲的孩子,要抱。
這些天的治療,祁樂已經很少有過激的行為和言語,但是卻出現的記憶混亂,甚至是莫名產生不屬于他的回憶,或者把曾經的幻想當成了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要么找媽媽,要么就抱著爸爸,一遍遍問,什么時候回來?能不能一直陪著樂樂?
就像拆盲盒,誰也不知道他下一次醒,又是什么模樣。
祁長逸見過什么都沒有經歷過,快快樂樂長大的祁樂,也見過渾身上下散發著絕望的祁樂。
“爸爸,你是不是,要娶別人啊?她會對你嗎?她一定……”不喜歡我吧?像爺爺奶奶弟弟妹妹一樣。
“沒關系,她一定會比媽媽好。”祁樂仰著臉笑,溫暖燦爛。
忽地,情緒又低落下去,“她一定會是個好媽媽,當她的孩子一定會很幸福吧?”
“媽媽……”
醫生推斷過他這次爆發的原因,大概是從爺爺奶奶口中知道祁長逸要再婚的消息,然后想起曾經的被言伊虐待,祁長逸拋棄,亓心的“欺騙”還有祁家的壓力。
從來就沒有什么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而是每根。
為了控制自己,把自己偽裝得更像個正常人,乖乖聽話,乖乖吃藥,暗地里手臂內側劃了大堆傷痕。
又是打架,又是虐待動物,跟蹤,占有欲強又偏執。
這些只要一不小心就會滿溢的情緒和黑暗性格,被他掩藏得很好,很多人都會因為他這段時間特別好的表現而忽略,覺得他是好轉,而不是往更深的地方陷,結果恰恰相反。
“樂樂,怎么樣才能變得讓你們更喜歡一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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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方景曜被放出來第一件事就跑去找祁樂,看見那家伙一臉敵意看著自己,整個人都傻了,再準備走進門一步,好家伙,直接被轟了出去。
像極護食的狼崽子。
祁樂現在這么個情況他也不好過多打擾,還活著就行。
然后方景曜就馬不停蹄去找了邢瑤。
邢瑤是和亓心一起出現的。
好好的約會變成了講故事。
那些所有關于祁樂過去的故事。從此,祁樂就再也沒有什么秘密了。
“祁樂媽媽言伊,高中畢業之后考不上大學就到酒吧打工了,然后跟祁樂的爸爸就有了祁樂,露水情緣你們懂的,等到有妊娠反應的時候知道有了祁樂,言伊原本想把他打掉,可是了解到祁長逸是個富二代,于是就有了母憑子貴的想法。”
“但是祁家的人看不起她,祁長逸又工作忙,而且對言伊并沒有什么感情,就連祁樂他起初也是不想要的。言伊非要生下來,讓祁家的人認,可惜并沒有。祁樂剛出生那段時間一直跟著他外公外婆,言伊就死皮賴臉去纏祁家人。”
“祁樂的外公外婆去世的時候,祁樂三四歲那樣,就被言伊帶著到處奔波。因為祁樂始終沒有冠上祁家的姓,言伊對他的態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嫌他是累贅。那么小的祁樂就被她扔在家不聞不問,要不是鄰居,祁樂可能都活不到這么大。”
“后來上學了,言伊變得更加刻薄,經常又打又罵,好幾次把他打傷進醫院,又嫌他是賠錢貨。事情終于傳到了祁長逸那邊,祁長逸就付贍養費,還偶爾去看祁樂,但是他忙,把孩子接回祁家的話,不受待見日子依舊不好受,于是祁樂繼續跟著言伊。”
“事情的轉變是祁樂上高中那年,沒想到吧,他原本比我們大一屆,后來跳級就大了兩屆。但是那年,言伊跟她其中一個相好準備結婚。兩個人就當著祁樂面各種刺激他,祁樂拿刀捅了言伊的相好,那是他的病情第一次爆發,就被祁長逸徹底帶走,改姓祁。”
“我認識他的時候他也叫祁樂,但戶口本上不是。因為中間有一段時間祁長逸也經常去看望祁樂,言伊以為自己的機會又來了,所以,祁樂就姓祁。然后就是你們見到的那樣了。祁樂經常去打的人叫張正霆,言伊現在的老公的兒子,還有就是祁家的他的堂哥堂弟。”
說了這么多,方景曜重重嘆口氣,“都怪祁樂是個怪物,可是沒有人反思是誰把他逼成這樣。小時候在學校被人罵成那樣,只要他一反抗,老師就會把言伊喊到學校,言伊不由分說扇他耳光踢彎他的膝蓋叫他跪下給人道歉。”
從小接受的就是這樣的教育,被人指著罵私生子,甚至更難聽的話。家人不認,父親不養,母親虐待。
哭多了,血往肚子里咽多了,慢慢的就習慣了,甚至是反過來變態的享受這樣的過程。
方景曜看著亓心道:“他為了接近你的那段時間,一定是他人生當中最積極的片段。”
那天亓心抱著邢瑤哭了很久很久,而,方景曜就坐在對面,心情也不見得好到哪里去。
這個世界為什么要對一個孩子這么壞?
他能有什么壞心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