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樂的爺爺在祁樂離開江北之后的第二年因為突發心臟病去世,從前滿身貴氣不輸歲月的老太太一夜蒼老了許多。
老太太從祁家的所有產業抽身,全部轉到祁長逸和她別的孩子名下,獨自一人待在南山療養院。
可能是年輕的時候作孽太多,晚年連個說說話的親人都少有。
那些她看重的、疼愛的孫子孫女一個都不曾承歡膝下。
那天見到祁樂和亓心的時候還認錯了人。
亓心不知道祁樂為什么去看她,但也跟著去,挑了些營養品當禮物。
老太太坐著輪椅,在落地窗前曬太陽。護工見到陌生的祁樂和亓心,警惕性地看著他們倆問是誰。
沒等祁樂說話,她左看右看,驚喜道:“你是奶奶的孫子?”
祁樂沒回答,眼神復雜地看著窗邊的身影,直到老太太轉過來,激動的差點從輪椅上站起來,嘴里喊著“阿誠”。
“小張,他是我孫子,讓他過來。”
護工阿姨這才放心,走到一邊拿紙杯接水招待。
亓心把東西放在桌面,抬頭去看還站在原地的祁樂。
老太太一直招手讓他過去,他都無動于衷。
好久,祁樂清冷的嗓音才響起,“我不是祁瑞誠,我是祁樂?!?/p>
老太太動作僵住,重新打量祁樂的臉,搖搖頭,“你不是祁樂,你是阿逸吧?”
“我是祁樂,我沒死也沒瘋,我回來了?!逼顦访鏌o表情地陳述這個事實,哪怕會傷到滿心期待的老人家。
老太太這才接受現實,把手收回去。
也許她并不是認不清,不是老花眼,只是心里期待,心理暗示罷了。
“小張,你先出去吧?!?/p>
護工阿姨看了兩眼,點點頭,轉身出去輕輕合上門。
聽到關門聲,老太太繼續說:“也有四年了吧?倒沒想到是你來?!?/p>
祁樂坐在一邊的沙發上,亓心抬頭看著他,兩人都沒有說話。
“即使是到了今天,我也并不覺得我曾經有什么錯,你本來就不該屬于我們祁家?!崩咸f:“你和阿逸很像,或者說比他有過之無不及。我也一直知道,你是小一輩里面,唯一一個能夠撐起祁家的,就像阿逸在他們那一輩一樣。”
“你比阿誠,曉曉他們任何一個都更像我們祁家人。但是祁樂啊,你的母親令人不齒,你的出身也配不上這個姓氏,你不合格?!?/p>
亓心看著自己被祁樂一點點慢慢握緊的手,將另一只手搭在他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您難道不知道大清早就亡了一百多年了?祁家不是愛新覺羅,沒有皇位要繼承。”今天聽到老太太這番話,亓心大概明白這些人當初就是這么一字一句甚至更過分,成為困死祁樂的劊子手。
那時候祁樂才多大?
老太太瞇起眼睛看亓心,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順便評估她的價值一般審視,出口依舊刻薄,“你是誰?說話這么沒教養?!?/p>
亓心給氣笑了,“你又是誰?既然不是祁樂的親人,以什么立場教訓祁樂?你有事?”
“你!”老太太指著她,面目猙獰,“你個臭丫頭,輪不到你說話?!?/p>
許久沒有出聲的祁樂抬頭,目光陰沉,“也不是真心實意來看望你,就是想告訴你一聲,祁家以后就是我和這個臭丫頭的了?!?/p>
“拖著別死,等你出山。”祁樂說完,牽著亓心的手離開病房,留下氣得不輕的老太太。
好啊,還會帶著人來一起氣她了。
真是祁長逸的好兒子。
護工阿姨和祁樂擦肩而過,祁樂提醒她去喊醫生,自己卻頭也不回走開,護工阿姨就覺得不對勁,立刻跑回來。
好在,老太太除了臉色不太好,倒也沒什么事。
護工阿姨站到她身后給她揉揉肩膀。
老太太就自己說起話來,“我也早想到是這個結果,你們父子倆贏了?!?/p>
“老頭子,我斗不過那小兔崽子,實在是,跟你年輕的時候一個狠勁?!?/p>
“小張啊,給我說說你那個不聽話的小孫子吧?!?/p>
從前沒事阿姨也愛說自己的小孫子,只不過不敢當著老太太的面,療養院的人都知道,老太太兒子孫子不少,來“盡孝”都跟執行任務似的,每月定時來,定時離開。
阿姨觀察幾眼老太太的神情,慢慢說起來,“他啊,誰的話都不愛聽,說什么不讓做就非要去做,罵一句回一句,打他不哭。上回他爸給他腿打斷了都并不吭聲,頭疼得很……”
“不打吧,上回又差點和人打架打進醫院。現在長大一些,倒是聽話了許多?!?/p>
老太太問:“怎么聽話?”
“知道好好念書,上回還考了第一名,拿了獎狀回來。”
老太太感慨,“我的孫子也考第一名,物理競賽拿了獎狀,還保送大學……”
“那多好一孩子,是剛剛那個吧?”阿姨笑起來,“長得多好看,女朋友也漂亮,般配。”
“是啊,多好……”是最好的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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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療養院回來,兩人又去了一趟北中。
寒假期間,全靠翻墻。
翻墻這件事,祁樂熟門熟路,那處“漏網之魚”依舊沒有被發現,亓心學著祁樂的方法也能輕輕松松翻進來。
學校里沒有什么人。這幾天江北下了點小雪,地面有些積雪,樹大多都禿了,操場被吹了一地枯黃的落葉。
教學樓和他們離開時沒有什么區別,或許里面的課桌都翻新了。
三班不知道被編到了哪棟教學樓,但98班依舊在五樓,依舊是三十個人,理科年級前三十。
聽說其中一張課桌還有標記,真可惜沒有去沾沾光。
祁樂幫亓心戴上羽絨服后面的帽子,笑起來,“可你也是理科第一的女學霸啊,心心。”
剛才經過學校門口的光榮榜的時候,祁樂還專門對著亓心的照片拍了好多好多張。亓心看得出來他的失落和不甘心,但祁樂卻反過來抱住她說沒事,他很滿足現在。
最后他們也沒進到教學區,坐在操場的單杠上抬頭看灰蒙蒙的天。
偶爾眼里飛過一兩只麻雀,或許是想起什么事情,兩人默契對視一眼,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