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和秋月它最美麗

少年的情懷是最真心

人生如煙云它匆匆過呀

要好好地去珍惜……”

聽著窗外飄來的經典老歌《花好月圓》，陸揚有些懵圈的看著鏡子里自己那張年輕了二十多歲的嫩臉。

“真特么的帥，十五歲的我啊，這滿滿的膠原蛋白，嘖嘖……”

鏡子旁邊的日歷上，一九九五年一月九日的字樣映入眼簾。

再過二十一天，就是農歷新年了。

“你好呀，靚仔！”

陸揚朝鏡子里的自己豎起了大拇指，嘴角勾起一個弧度。

用木框圍起來的鏡子，右上角有一個大紅的“囍”。

這還是他爸媽結婚時候的物件。

書桌那些倒全是新的，不過這鏡子是媽媽帶過來的嫁妝，卻是十幾年了一直沒舍得換。

照夠了鏡子，陸揚環顧四周。

看著眼前熟悉的四室兩廳雙層小平房，心中感慨萬千。

這棟房子在他的記憶里早就被拆掉了，零八年的時候拆遷征地。家里為了能多拿點補償款，還特地臨時加蓋了一層，還在空地上添了一座后院，愣是湊夠了三百平米，最后多拿了一套房，把周圍的鄰居羨慕得不行。

看著自己像狗窩一樣的臥室，不知為何，陸揚還有些親切感。

床頭貼滿了周海媚的海報。

一九九四年，在金庸劇《倚天屠龍記》中飾演周芷若的她，美得著實讓人驚艷，不知多少次在夜里隨風潛入陸揚的夢中，拂動他那顆年少卻充滿旖旎的心。

走出臥室，來到客廳。

實木桌子上擺著一臺索尼KV-2185，二十一寸的彩電在這年頭可是高檔貨，要普通工人三年的工資才能買得起。

彎曲的柱面顯示器在眼下還代表著潮流和時尚，可擱二十年后連收破爛的都嫌棄。

“重生了！”

此情此景，真是讓人恨不得仰天長嘯，宣泄此刻的激動。

“陸揚，快下來幫忙！”

忽然，一道聲音將他拉回現實，陸揚下樓之后，就看到了自己的老爸陸野剛從外面回來，手里提著大包小包的年貨。

“爸！”

陸揚看著頭發還沒斑白，身形也沒佝僂的老爸，心情頗為感慨。

說起老爸，陸揚覺得，他在本地絕對算得上是一號傳奇人物了。

陸野年輕時當過幾年通訊兵，在部隊里靠著自學掌握了不少電子維修方面的技術，可惜沒錢也沒門路，轉業后只能回到平江，被安排到飛馬電子廠上班，當了一個最為普通不過的技術員。

八十年代初，改革開放的春風吹滿華夏大地，可電子廠的生產經營依舊毫無起色。

國企嘛，人浮于事無心進取什么的都是常態，因此連年虧損，最終經營不善成為了市里的大包袱，姥姥不疼舅舅不愛。

陸野人如其名，就是路子比較野，敢打敢拼。九一年那么亂的大環境下，他就敢自己一個人扛著麻包袋坐火車跑去鵬城，靠著三寸不爛之舌空手套白狼的從那里引進了一條據說是出自香江的電子表生產線。

這么一番瞎折騰，愣是幫廠子拉到了單子賺到了錢。

他也靠著這個功績，全票當選廠長。

家里的索尼KV-2185彩電，就是當上廠長的第二天買的，隨后的幾年里，他憑著倒賣電子表賺到了人生第一桶金。

幾年下來，雖然不清楚具體掙了多少，可陸揚看著家里每隔一段時間就增加的新家具和新電器，還有自己每年都在漲的紅包，就知道老爸肯定沒少賺。

最牛的還是一九九八年的時候，陸野趁著私有化改革的浪潮，直接收購了飛馬電子廠，自己當上了老板，靠著做山寨VCD和游戲機，倒也活得挺滋潤，甚至一度當上了千萬富翁。

奈何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

飛馬電子廠一味山寨，沒有自己的核心技術，千禧年之后低端電子產業競爭日趨激烈，各種價格戰打得飛起。

陸野手上的這點本錢，血拼哪里拼得過其他同行？

二零零二年前后，飛馬電子廠就再也飛不起來，成了一匹折翼的死馬。

之前賺到的錢，也差不多又賠了進去，這番大起大落，仿佛人生夢一場，磨去了陸野心中最后的棱角。

時隔六年之后，老屋拆遷，陸野都沒想過要東山再起，而是拿著補償金去市里買了一套房，兩間商鋪，安安心心的當起了包租公，平淡度日。

說到底，陸野和這個年代大多數崛起于微末的草莽商人一樣，敢打敢拼，卻極度缺乏專業的知識和長遠的目光，讓他們管理一個小廠子一百多號人賺點小錢或許沒問題。

可讓他們運營資金規模過億的大企業，制定五年以上的發展規劃，就力有未逮了。

電子廠其實有好幾次技術轉型的機會，可惜每次陸野都押錯了寶，虧錢不說，還錯失良機，以至于最后無力回天。

這波瀾壯闊跌宕起伏的人生，現在陸揚想起來，都替自己的老爸感到唏噓不已。

“臭小子，還站在那里發什么愣？來搬東西呀。干啥啥不行，吃飯第一名，真不知道你長大以后能干點什么！”陸野不滿地輕哼了一聲，隨后便提著東西進屋去了。

陸揚回過神來，趕緊從地上抱起一大箱子餅干，屁顛屁顛地跟在陸揚的身后。

“你說你這臭小子，你也不看看現在幾點了。才起床！你看隔壁老李家的孩子，才剛上初中呢，就知道每天早起認真讀書，家里的獎狀多到能用來糊墻。你再看看你！老子當年花錢把你塞進一中，你倒好，一看你成績就知道你們班有多少人！”

陸野年輕時家里窮，兄弟姐妹也多，所以吃夠了沒書可讀的苦，尤其是沒能讀高中和考上大學，是他一生的遺憾。

現在雖然賺到了不少錢，可他最希望的還是家里能出個文化人，大學生！

為此陸野沒少想法子，花錢請家教，讓班主任給陸揚安排成績最好的同桌，甚至各種教材和資料也沒少給孩子買。

但沒有用啊，對于一個不肯讀書的熊孩子，整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那真是對牛彈琴，一點效果都沒有。

面對陸野的數落，之前的陸揚覺得不耐煩，但是現在，卻只感覺到無比親切。

時隔二十年，還能聽到老爸的絮絮叨叨，這種感覺。

真好。

“既然回來了，學習成績肯定是要提上去的。”

陸揚心中給自己定下一個小目標，隨后又想起了老爸的電子廠，便開口詢問：“爸，最近我們家那電子廠的生意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