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千漓的第一抔朱瑾開了，姿態搖曳，嫵媚迎合。遠處竹林掩落，周遭更有清淺池水環縈，生趣無窮。

熹微的月光映著樹上假寐之人，青灰長衫折攏在地，飛花落入額前也渾然不覺。

這夜她做了一個夢，夢中她變回了七歲孩童時的模樣，城外云霧渺渺，恰逢一場新雨，山際泥濘難行，稍有不慎便墜入深淵，尸骨無存。

雨點穿破薄如蟬翼般的紙傘直直砸在稚嫩的臉上，冰冷如刀。此刻她哪里顧得上疼痛，拼命拽起被泥水浸濕的長裙拼命地跑下山去，光著的腳丫在利石上磨出道道血痕，身后是一片黑暗，一只枯瘦如竹的手眼看就要搭上那瘦小的肩膀……

“阿！”林遲暮驚恐的從夢中驚醒，眼眶紅腫異常，渾身早已濕透。又是這個夢，她蜷縮著抱住膝蓋，近月來，她無數次重復著這個夢魘，每每那人快要抓住自己時便會夢中醒來。

草叢螢火流竄，同星辰交織。

樹后傳來竊竊私語：“我說這丫頭細皮嫩肉，煲湯合適！”

一個粗獷的聲音低聲否定道：“要我說……白肉沾槐汁，簡直美味極了”。說罷任由細長的口水流了一地。

“不，煲湯……”這老東西平日里見好就搶，啥好東西讓他占也就罷了，如今這吃人修補道行之事都要同自己爭執，莫不是覺著自己好欺負？桃妖雙眸怒瞪氣是不打一處來。

蛇妖向來霸道慣了，哪里由得桃妖做主，甩手一揮“白肉原汁原……”

還未等他說完，眼前白光閃過，逼得他連連后退。他垂眸定睛一瞧，抵在自己喉前的只是一根竹枝隨即發笑道：“小小竹枝……”說著踮腳想要掙脫，才發現自己四肢僵硬無比，動彈不得，無奈只好顯出原型！

這是……道師？桃妖一個翻身縱躍飛向空中，一陣咒語過后從身后生出數十只尖如利劍的枝條直直刺向前方。

“不要命了？”蛇妖見此大驚失色，瘋狂扭動著自己肥碩的身軀，生怕下一刻枝條就刺破了自己的蛇膽。

四下風聲四起，林遲暮雙目微夾，一個蓮花縱步縱身一躍，反手擋住蜂涌而來的枝條，同竹枝在空中交纏出“呲呲”的火花。見此她鋒芒一轉，雙指緊按竹枝，死死壓制住桃妖的進攻，片刻未到枝條盡被攔腰斬斷。

步步緊逼之下，桃妖自知不敵開始轉攻為守，不想林遲暮抽竹轉勢，翻轉之余直直刺向他的心口。

完了……完了……桃妖緊閉雙眸，身體止不住的顫抖，這個老蛇，非叫自己來偷個凡人補道行，說是來年結的果子會更加香甜，這下好了，不僅碰到了道師，如今自己的命都得搭在這里。

“我餓了！”林遲暮將竹枝向上一拋，那竹枝竟然自己翻轉起來，幾個回合后縮成鐲子般大小圈回她的手腕上。

嗯？桃妖二人面面相覷，這是放過他們了？桃妖心下一喜，就差跪下給林遲暮磕頭了。

沒出息！蛇妖冷嗤一聲，蜿蜒蛇尾給林遲暮盤了個圈椅，桃妖見勢衍生出不少桃枝提林遲暮擋下了這三月嚴寒，嬉笑著從枝上摘下幾個新結的果子遞上：“道師請！”

說罷抬手捅向蛇妖的三寸調侃道：“還不快把蛇膽掏出了給道師明明目……”

“你”蛇妖此刻也是敢怒不敢言，心想讓你一回，待回到深林，看我怎么收拾你！

月落星沉，就這樣二人一妖相擁而眠，次日晨醒，果核遍地。

打聽到林遲暮要去之處，蛇妖聽后面露驚色緊緊相擁在一起。“九衢？”

“嗯！”林遲暮隨手撈出懷中的卷軸，眉頭微蹙，上面用漆金朱砂細細描寫四個大字’諸子夜游‘。

九衢東至蓬萊，西延千漓，倒是個好去處。只是卷軸上說九衢似有妖魔出沒，再不似往日繁榮，到了夜里，更是家門緊閉，無人出行。

收好卷軸后，林遲暮晃悠著步子沖身后揮手拜別，劫后余生的桃妖哪里還敢再做停留，拖著桃妖蜿蜒向了叢林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