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高高的木門轟然倒塌，迎著光激起一陣塵土來，外面的血腥殺戮失去了遮擋，暴露在殿中人面前，人群中發出來一陣壓抑的驚呼聲來。

皇后的一張臉繃得緊緊的，目光不曾移向外面一絲，仿佛對正在發生的并不在意一樣。

有人道：“炎鶴就算還活著，也不可能在這里，這里總有人認識他。”

寧羽看向那人，道：“一個人要想將自己的容貌改變的旁人不好相認，也并不是什么難事。南疆便有一種蠱蟲就可以改人相貌。”

他轉眸看向始終半垂著眸的年老內侍，問道：“李公公，不知我講的對不對？”

李詠叔沉聲道：“老奴孤陋寡聞，從未聽說過。”

寧羽的眉毛向上挑了挑，聲音中帶著冷清。

：“李詠叔，是皇后母親的一個遠房弟弟。在皇后七歲那年隨母親回鄉省親曾救過娘娘母女的性命，后于十三年后投奔娘娘，從那天起就跟隨在娘娘身側。”

李詠叔長長的眉稍抖了抖，緩緩地道：“老奴沒想到小公爺連皇后也敢暗中調查。”

寧羽看向他，眸光如沉靜的大海，只讓他覺得深不可測。

：“確切的說，皇后只在七歲那年見過‘李詠叔’，再相見時已是事隔十三年。除非是刻骨銘心，要不然七歲孩童的記憶能有多深？娘娘真的就敢確信眼前人就是那個‘李詠叔’？更何況娘娘母家認識‘李詠叔’的人都不在了，這個是不是也太過巧合了？”

皇后心底有根弦突的跳動了一下。她的這個表舅是在母親過世第二年找到她的，當時她還只是個側妃，皇上也只是個不受先皇待見的王爺。正像寧羽所講的那樣，七歲孩童的記憶太過模糊，再見時他已是人到中年，顯得有些蒼老。當時他身無分文，窮困潦倒，而她在王府中的日子也并不好過，母家失勢，王妃又處處壓制著她，心中也是郁悶壓抑的。本想給他一些銀子打發了，怎奈他卻告訴她他已無處可去，來時的路上就自己凈了身，今生只追隨她一人。就這樣他——李詠叔就留在了府中，二十幾年來，這個被她喊作‘阿叔’的表舅一路為她掃清了身前障礙，直到助她登上這個天下女人仰視的位子。他是她身邊最值得信任的人，沒有之一，她也從未想過他是不是真的‘李詠叔’，因為若不是被逼的急了，走投無路了，誰又會自甘成為太監？

她側目看向身側的老人，那張再熟悉不過的面孔上不見一絲驚慌，神情和往日并沒有什么不同。太過的鎮定，顯示著要么是他真的坦然，要么就是對今日之事早有察覺，或是早就知情。‘阿叔’真的不是真正的‘阿叔’？

又一扇高大的木門倒塌，重重地摔在地上，鍍了金粉的鏤空雕花崩裂開來，濺起金色的木屑，在陽光下飛舞著，細小的隨著風升起飄遠，粗大的迅速地向四周崩開，在光鑒照人的大理石地面上蹦跳著。

一個身上沾滿了血跡的黑甲人一腳跨了進來，還不待他的腳落地，一把刀從他的腹部穿出來。那人連哼也沒哼一聲就倒在了破碎了的木門上，一塊豎起來的尖利木棍從他的眼眶中插了進去，由耳后穿了出來。

離得最近的一個姑娘尖叫了一聲，身體一下了癱軟在地上，昏死過去。殿中的人驚恐的睜大雙眼，忽地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靜中。

陳兵司帶著急促的聲音打破了死寂。

：“皇后別再聽信三公子的鬼話了，快些做決斷吧！要不然就來不及了！”

大殿中人仿佛一下子從驚恐中清醒過來，人聲四起，催促著皇后趕快下令，生怕晚一刻他們都要遭殃。

炎修清垂著的眼眸揚起，扭頭環視著殿中的人，高聲道：“殿中的各位，都是大禹的臣子，子民的衣食父母。今日竟為了保住身家性命是非不分，公私不明。如果，本王與三公子的死可以換大禹一世的安寧，本王愿意！可你們只想過了今日，全然不問明日會怎樣？如果三公子講的是真的。”

炎修清目光如火看向高臺，伸手指向躬著腰身的老內侍。

：“他——李公公就是叛王炎鶴，這一切都是他做的，你們如今之舉又與叛逆有何分別？！”

炎修清聲音洪亮，擲地有聲，聲聲都敲進了那些人心中。整個大殿頓時鴉雀無聲，只余近在耳旁的刀劍聲，碰撞聲，慘叫聲。

寧羽看他一眼，輕聲道：“那個位置真的有那么誘人嗎？值得為它不顧一切？我怎的就覺得它不值一文，甚至是令人生厭的呢？”

炎修清抿緊雙唇，一雙眼睛只盯著前方，神情蕭冷。

李詠叔緩緩地抬起頭，一雙渾濁的眼睛里透出了一道精光。

：“單憑小公爺一張嘴，便將老奴說成了前王炎鶴了，今日真是讓老奴大開眼界了。”

寧羽嘴角上揚，仿若盛開在春風里的桃花，燦爛，明媚。

：“錯就錯在你那日不該出現在鴛鴦山上，聰明反被聰明誤，弄巧成拙。不然本公子還沒有這么快懷疑到你。”

寧羽看向皇后，只見她的臉上陰晴不定，可從她沒有制止他這一點上來看，皇后已是疑心起。這個疑心極重的女人，歸根到底是不會信任任何人的，她的心中除了她自己誰也不會相信，這也許也是這么多年如履薄冰，戰戰兢兢使然。

：“臣有一個叔叔，醫術極為的高明。他早年傾心研究嶺南，南疆一帶的蠱術，醫術，甚至是巫術。臣的叔叔告訴臣，改變人容顏的蠱蟲，雖能使人容顏大變，卻是會留下痕跡的，這個人一生都不能飲茶，否則這張臉就再也不能叫做臉了。”

皇后猛地看向李詠叔，一雙眼中神情復雜。李詠叔看向她，皇后從來沒有用這種目光看他，看來她的心中已是信了寧羽的話了。這個女人無論別人對她是如何的忠誠，自始至終都得不到她真正的信任。不過，事到如今也無所謂了。

寧羽淡淡地問道：“李公公跟隨皇后多年，皇后可曾見過他用過茶水？還有一點，想必當年皇后也是讓人驗過李公公的身體的，他確實是個太監。可您有所不知，改變容顏的蠱蟲還有一樣，會使男人的男性特點逐漸消失，直至不見。”

寧羽似乎是有些累了，面色比先前更白，他將身上的披風攏了攏，又道：“要證明臣講的對不對很簡單。”

他挑了一下下顎，柔聲道：“將那邊桌子上的茶端過來，讓李公公喝了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