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已經人來人往,老伯的餛飩早已售罄,站在一旁,只等著她吃完,好收拾東西回家。
若非趕忙站了起來,逃也似的離開了位子。陸唯霜落后幾步追上:“想得那么出神,是委屈,還是有所發現,趕緊從實招來。不然休怪本公子……”
“發現是有一點,只是不曉得跟案情有沒有關系。”
這一次,若非很快調整了自己的情緒:“侯爺雖然說話的聲音很小,但中氣十足,絕非是重疾纏身的虛弱。屋子里熏香胭脂香都有,卻唯獨缺了一味藥香。而且臣還看到,他的鞋子就放在床前方便隨時穿著的位置。就算有病,應該也是無關痛癢的小事。卻為何要稱病不朝,連衙門也去不得呢?”
提到藥,若非又是一拍腦門,也不管這么多的消息,陸唯霜的腦子吃不吃得消:“對了,還要藥,用來迷昏曹大人的藥……九公子,你是醫仙廣陵子的高徒,有沒有研究過,天底下能夠使人昏睡,用冷水都潑不醒,卻又不會造成傷害的藥,都有哪幾種?在哪里可以得到?最好是能夠被吸入的藥粉,因為照曹大人出門的狀態,大概沒有興致去吃吃喝喝。”
“忘憂散,銷魂香,南柯一夢,這三種,倘若沒有特制的解藥救治,至少要睡上兩三天,才能自己醒轉。
忘憂散無色無味,放入酒中效果最佳,銷魂香是點燃的,需要封閉空間,用量少的話,只會讓人昏昏欲睡,必須大量點燃。南柯一夢有奇香,看起來跟尋常的香粉一樣,不過藥力最為霸道,只消吸入一點,就會昏睡不醒。也是這三種藥物中,身價最高,也最難以尋到的。”
問對了人,果然事半功倍。這九公子詩詞歌賦沒聽說多厲害,對這些必須死記硬背的醫術藥理,倒是天賦很高。
如今嫌疑最大的,看來就是這南柯一夢了。怕就怕它是大路貨,隨便哪里都能弄到。身價高,還難找,太好了,這說明兇手第一要有錢,第二夜要有門路才行。只要查到哪里有賣,再順藤摸瓜,只怕不難查出買主的身份。
正要問他去哪里買,但見陸唯霜沉吟片刻,又繼續賣弄道:“還有……中心如醉,會侵入經脈骨髓,是專門用來對付武功高手的。常人聞到一點就會全身綿軟,再多一點就會昏迷,不過它可以排除,因為除了刑部大牢,普天之下,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弄到。”
若非略一吃驚:“中心如醉?我怎么從沒有聽說過?”
陸唯霜捋了一綹頭發,得意洋洋:“從未在市面上流通過的東西,當然不會有人聽說過了。這藥是本公子的師父特意研制的,就給了我,不過后來卻便宜了云千山那小子。用來關押……”
“誰?”
“一個賊頭子,天星山莊的少主,風無意,都關了一年多了。”
風無意雅號踏月無痕,不過在傳聞里,這個人武功輕功雙絕。難怪江湖上很久都沒有他的傳說,原來,是被抓了。
哼,倘若光明正大的對決,別說一個云千山,就是十個八個,再加上刑部所有的酒囊飯袋,大概也摸不著風盜俠的一根頭發。打不過,就施展陰謀詭計,用那些江湖流寇都看不起的下三濫手段,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奉天承運的官差呢。
不過……這兩年沒聽說過皇家丟東西啊。難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內幕?
若非納悶道:“他偷了什么?”
陸唯霜捻開扇子,湊近若非耳邊:“這件事,可是大內機密,沒幾個人知道,倘若本公子告訴你,不知有什么好處……”
眼前的街市突然亂了起來,一輛富麗堂皇馬車失控一般,迎面沖過來。幸好行人慌張躲避,沒有出現傷亡。
陸唯霜擁起若非,一個側轉,便躲到路旁,誰知馬車卻在兩人身邊緊急停下。坐在車把式旁邊,一個管家模樣的人一骨碌滾了下來,跪倒不起:“九……公子,可找著您了,趕緊著回……回家去吧,老爺可急壞了。再見不到您,只怕老奴這顆腦袋……”
陸唯霜上前將人攙起:“什么事這么急?那七日之期還沒到啊……”
這么大的動靜,已經惹來不少閑人駐足。老管家嘴角動了動,卻沒有說話,只是心急如焚地撩起車簾,請陸唯霜上車。若非此地人多眼雜多,只怕又要磕頭了。
陸唯霜無法細問,只得先踏上馬車,簾幕垂下之際,沖她點了點頭:“放心。”
不過是兒子去見父親,有什么可擔心的。若非躬身行禮,目送馬車揚長而去。這一回,雖然馬蹄依舊很急,卻只是快步趕路,不再像之前那般橫沖直撞。大概是怕顛簸了九皇子吧。
要做的事情太多。先回了一趟衙門,將搜查的目標從河岸轉到船只。又安排了十幾個便衣,到城中何處藥鋪醫館去打聽南柯一夢。然后自己去了京兆府,卻只找到了可憐巴巴的一份卷宗。
是曹大人的便轎被一輛馬車撞壞,對方不認得他是官家,撒潑打滾,非要鬧到衙門。結果誰也沒想到,這位曹大人得理饒人不說,反而還倒賠人家三十兩銀子。
出了京兆府之后,街坊四鄰一路走訪下來,卻越發證明,曹奉儒克己奉公,為人謙遜,是個難得一遇的好官。
京兆府今日的事務,昨日里就已經安排妥當,人犯證人苦主,已盡數接到傳令。魏屠戶倉促落網,一時間無法做出調整,只能暫時關押著,將升堂時間延后到明日。
幾樁偷雞摸狗的小案,自然只能由官階低下的司法大人出面明斷,無需驚動周敬澤。閑來無事,便陪著若非一起查訪了半天。
午時過后,原本明朗的天色,突然陰沉下來,似乎老天突發奇想,臨時決定要下一場秋雨。
兩人都沒有帶傘,也無車馬隨行,現在走回去,鐵定會被淋在路上。若非四處張望,找地方未雨綢繆的時候,突然感到,肚子里咕嚕了一聲。
這才猛然想起,自己早飯根本沒怎么吃,而眼下,中飯的時間也差點錯過去。更要命的是,還拉上了周敬澤一起誤飯。
“少尹大人鼎力相助,在下感激不盡。前些日子欠下了大人一頓吃喝,卻苦于無暇清還,難得今日相會,正好借此機會補上。”
“與大理寺還有刑部對接,原本就是周某人的分內之事。無論斷案還是判決,說到底,也不過是在為朝廷效力,為國泰民安,沈司直又何須言謝。但若是愿賭服輸的話……不如,就吃這家緣客居好了。”
周敬澤就近一指。
“好啊,恭敬不如從命。”
食指大動,緊繃在腦海里的弦也暫時放松下來,還真是個吃貨。若非心道一句,也不曉得是在說誰。
并沒有太多客氣,周敬澤便點了幾樣招牌菜。由于飯點已過,食客稀少,飯菜很快被小二吆喝著,端了上來。
滿滿一桌子菜,并無膏粱厚味,卻很是滋補。可以看出,周敬澤是個很會享受日子的人。
一碗燉得濃白的魚頭湯在自己面前放下。礙于階品,若非起身推辭,卻聽周敬澤道:“夜以繼日的查案,不好好補補怎么能行?沈司直就不要跟我客氣了。”
若非低頭喝了一口,正想著如何夸贊才好,就見十幾個大兵兇神惡煞,一把將店小二推了個跟頭,從門外闖將進來。為首的高仰著下巴,眼皮也不往下翻,趾高氣揚道:“哪個是沈若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