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后,當關朗將一個潔白的小瓷瓶放在康月面前,看到里面那些淺褐色的粉末,康月滿意地笑了。
隨意倒出一點置于兩個茶盞中,注入熱水,稍加攪拌,康月把這兩盞冒著一種特殊香氣的湯水遞給關朗和趙河洲。
康月帶給他們的意外太多,兩人只對視了一眼,加上知道這粉末的來歷,就一口喝了下去。
關朗的眉毛先是微微蹙起,然后倏地上揚,眼睛里滿是不可置信的驚喜。
趙河洲的表現直接得多,咂摸著嘴,一臉回味:“鮮美無匹!”
是的,康月叫人用海帶、紫菜和蝦皮做出了味精!她忘了,是在哪位作者大大的哪一本穿越文里,有個女主就是通過做味精挖到第一桶金的。但是這位女主穿去了一個戰火紛飛的年代,這種昂貴的物品只限于為食物錦上添花,卻不能解決溫飽問題,原料太費,造價太貴,售價太高,買者太少,最終未成氣候。
但康月穿來的大越不同,這是一個太平盛世,算算日子,元朝軍隊已經被打敗,離明朝或者是下一個不知什么朝還早。老百姓的日子安逸富足,稍微手頭寬裕的,都比較追求生活品質,這味精,大有可為。
那篇論文中提到的海產養殖,給了她靈感。望海山莊除了種著一些田地,還有幾個私人漁場,但是僅限于出海捕撈,康月提出了屯海人工養殖,最重要的,她叫關朗去把隨處可見的海帶、紫菜、蝦皮等這些根本不值錢的東西利用起來。
那本穿越文里的女主是怎么做味精的,康月已經忘記,但在一個美食APP上,她真看到過用紫菜、海帶、蝦皮烘干磨粉自制味精的法子。關朗根據她說的,試驗了半個月,居然真成功了。
“月兒,你說這玩意兒叫味精?”趙河洲把玩著那個小瓷瓶,盯著那些粉末,還是有些不可思議。
“味之精華,此名甚妙!”關朗玉白的手指沾了一點味精放在舌尖,細細感受那種獨特的鮮味。
一邊的趙河洲一臉期待:“辰逸,原以為,月兒說這玩意兒要賣一兩銀子是在說笑。然而,這么一點點就能讓清水賽雞湯,可以預見,購者甚眾啊!這次只做出10瓶,接下去,確定了海帶、紫菜、蝦皮的不同分量,就可以使人大量制作了。這10瓶,你何時去叫人試用?”
“我明日即去。不用10瓶,我只需帶1瓶給醉仙居的掌柜,等他嘗到甜頭后,再把余下9瓶賣給他。然后,等食客再也離不開這味道,其余酒樓門可羅雀之際,咱們再開始大賣……”要論在生意場上的見識與手腕,趙河洲怎比得上關朗,康月一臉崇拜地看著關朗說著生意經,那表情讓關朗很是愉悅。
不過數日,這種叫“味精”的新調料就成功打入了泉州城各大酒樓。跟預想的一樣,經歷了懷疑、觀望、無奈之后,酒樓的老板們紛紛掏出銀子買下了關朗的味精。
習慣是種很可怕的東西,人的味蕾一旦習慣加了味精的濃烈味道,再去吃那些原汁原味的食物,就會覺出寡淡了。上酒樓,本就圖個享受,誰不希望享受到更加鮮美的菜肴呢?總之,這味精,營銷得十分成功。
這一日晚膳,康月特意將幾道清爽可口的蔬菜放在韓氏面前,韓氏不悅地皺起了眉頭。定時來請平安脈的張大夫說要韓氏忌口,吃食上盡量清淡。可韓氏年輕時為人豪爽,酒也喝,肉也吃,這突然要改成吃素十分不適應。關朗就吩咐廚子用雞湯調味,替韓氏烹飪。
但韓氏這次病后,落下了個右腹疼痛的毛病,張大夫明確表示跟雞沾邊的食物一律不能碰。這可苦了韓氏了,每次吃飯,看到那幾盤綠油油的蔬菜就犯愁。
見康月又替自己夾了一筷子香菇菜心,就想拒絕。
康月笑瞇瞇地看著韓氏,說:“老祖宗,您嘗嘗這菜心,這是我特意吩咐廚房做的。您先吃一口,這菜心里面,可是加了獨門秘料的。”
韓氏半信半疑地夾了一小片菜幫子塞進嘴里,清爽可口,還有一種特別的鮮味。見她雙眼發亮,很有食欲的樣子,康月趁機把每樣菜給她夾了一些。韓氏食指大動,硬是比往常多用了半碗米飯。
“月丫頭,你這菜里,加了啥呀?吃起來如此可口。”韓氏一漱完口,就發問了。
“老祖宗,這叫味精。如今,朗叔已經不賣魚了,我們那漁場,就產這個。就這么小小的一罐,賣好幾兩銀子呢!”康月一邊脆生生地回答,一邊替韓氏遞上一小片橙子。
關朗為了寬韓氏的心,早就告訴過韓氏自己將不再販私鹽。自己從小帶到大的孫子,韓氏自是了解的,知道他骨子里有著關家人的清高和驕傲,要他一輩子安安穩穩管著這些田地是萬萬不可能的,總得折騰點什么出人頭地的事情出來。聽康月繪聲繪色地說著如今這味精賣得多么好,大家都夸望海山莊莊主年輕有為,韓氏甚是欣喜。
一時間,壽康堂里言笑晏晏,其樂融融,杜嬤嬤等人看著精神明顯健旺許多的韓氏,心頭均涌上一陣淡淡的歡喜。
“老祖宗,韓大奶奶和表小姐來了。”一位丫鬟進來稟告。
聽到這兩人的名字,韓氏微微一怔,但還是坐正了身子,吩咐去把兩人帶進來。
郭氏一進門,就嚷嚷開了:“姑母,都是我這個粗心的。年前,就想著過年了,不好繼續麻煩你,就急著回大姐那兒去了。這不,前兩日才聽說您那會兒竟是在病中。都怪我眼拙,沒看出來。若是知道您身子不爽利,說什么也要留下來照顧您。”
見韓氏一臉淡淡的笑容,不似以前那般熱絡,郭氏對韓茵蘭使了個眼色,韓茵蘭捧著一個秋香色的抹額上前,柔柔說到:“姑婆,聽說您受不得風,茵蘭親手替您做了這個,希望可以替姑婆擋擋風。”
李嬤嬤替韓氏接過,韓氏一摸,觸手軟滑,針腳細密,聞著還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臉上的笑容不由深了幾分:“蘭兒有心了。”
韓茵蘭秀秀氣氣地抿了一下嘴,說:“在京城時,就聽家里人說過,姑婆最喜桂花,茵蘭就用桂花泡出的水浸透了這布料,即使日后洗過,這香味也不會消失。”
這一縷桂香,似乎讓韓氏陷入了某些回憶,跟郭氏母女說了好長一會兒話,回憶了很多在京城的日子。
因著韓氏這份好心情,郭氏和韓茵蘭又一次順利住進了客來居。看著屋內熟悉精致的擺設,再看看因為換季床上由銀紅換成天青的的軟煙羅幔帳,韓茵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跟她那兩個表妹擠一個院子,睡那張什么花紋都沒有的羅漢床,她真是受夠了。
聽母親說要回望海山莊,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要回去收拾行李,誰知,郭氏一定要她動動腦子,想一件可心的送給韓氏的禮物出來。為了這個抹額,又拖了幾日,沒有人知道,今日那馬車駛離姨母家時,她是何等雀躍。
郭氏卻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一回到客來居,那張堆滿笑容的臉就垮了下來,瞧著有些郁色。她自己動手倒了一杯茶,輕輕抿了一口,唇齒留香,竟是上好的明前茶。這種茶葉,在京城的韓家,是用來招待上賓的,這關家居然就這樣隨隨便便地泡在客房里。
她輕輕閉上眼睛,把身體靠近椅背,花梨木官帽椅上鋪著錦緞墊子,軟滑舒適。這種墊子的料子,京城里的小姐太太們可是用來做衣裙的,在這關家,居然被用來墊屁股。看著這一切,想起自家姐夫(就是關大爺的二兒子)說的那些話,郭氏陷入了沉思。
撇下這母女倆的喜憂不提,趙河洲見這味精賣得極是順暢,關朗不僅賣給了酒樓,還賣入了一些講究吃穿用度的大戶人家里,接下去還打算沿著他們販私鹽的路子賣到異國去,流水般的銀子又可以嘩嘩進賬,他這才想起荒廢了一個多月的本職工作——教天賜和康月讀書。
過了年,兩人都長了一歲,康月十一,天賜六歲,趙河洲打算不再教那些詩詞歌賦了,他扔給兩人幾本《左傳》、《三國志》、《史記》、《資治通鑒》之類的史書,改成講歷史故事了。
一開始,康月還能津津有味地聽他講,然后在說到《指鹿為馬》,趙河洲義憤填膺地批評趙高時,跟他斗嘴說“所以啊,只要你位高權重,就是把鹿說成馬,別人也拿你沒辦法”;說到《負荊請罪》,在趙河洲大力褒獎藺相如時不以為然地說“那也要看你對手是不是有廉頗這種心胸,若是沒有,干嗎忍氣吞聲”……
稀奇古怪的言論每每噎得趙河洲驚、怒、惱甚至還有一絲他不怎么愿承認的“我學生怎么這么聰明”的喜悅交雜。天賜總是極認真地聽兩人唇槍舌戰,并且在兩人停下時送上一盞香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