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至今,離盧照離鄉,已有二十余年。他年少遷徙后又失憶,娶妻,生子,半生碌碌,終也沒像盧父盧母當初期盼的那樣高中入仕,只做了一個富貴田舍翁,卻也忘了故鄉還有個癡癡等著他的丫鬟,早已化為了厲鬼。
此時天色尚明,沈寧便先去布置夜間要用的東西,留下盧照一人在園中。昔日的盧府如今已破敗如斯,再不見往日恢弘,盧照在廢墟中走了一圈,依然未能想起過往分毫,只得又走回去,便見沈寧在樹下埋了幾張符,又在樹周畫了法陣。二人也未多言,只在院中靜待天黑。
夏日的天總是黑得極為緩慢,這日卻是不同,才入亥時,便變了天。無星、無月,整個天烏云密布,隱隱有雷聲轟鳴。沈寧與盧照就在一片濃黑中等來了想見的人。
今夜的白梨怨氣似乎格外的重,連周身也圍繞著一圈濃黑的怨氣,烏沉沉的,再沒了前次所見的清麗。然而她竟沒認出盧照來,一現身,便直沖沈寧而來。而那邊,盧照似乎也有所感,朝沈寧方向望來,卻是什么也未看見。一時間,三人僵持不下,沈寧被白梨掐著脖子,說不出話來,而盧照則呆立一旁,不知沈寧為何一臉猙獰。
最后還是白梨開了口“小姑娘,你又來找死啊?”沈寧不答,只死命扳著快被掐斷的脖子。一旁的盧照終于察覺到了不對,小心翼翼的開口:“沈姑娘,發生什么了?需要幫忙嗎?”哪怕時過境遷,相貌滄桑,一個人的聲音也不會有太大的改變。沈寧感到,在聽到盧照開口的那一刻,白梨便僵住了,再沒有了任何動作,掐著她脖子上的力氣也漸漸變小,趁此機會,順勢把自己的脖子掙脫了出來。
從今晚開始就毫無動靜的那棵梨樹此時卻像發了瘋似的迅速抽枝,發芽,又長出一個個花苞來,開出了雪白的梨花。梨花瓣紛紛揚揚的飄落,隨著花瓣的飄落,四周的幻境也迅速建立起來,亭臺樓閣,高墻大院,幾息之間便恢復成了昔日的盧府。
樹下有美人款款而立,故人相見,默然無語。一個仍是面容清麗,烏發白裙,一個白發叢生,老態已現。依稀是舊時風景,只是亭臺依舊,故人不識。一時之間,竟成了人鬼難辯,詭異無比的居面。
“你是,阿梨?”沉默過后,還是盧照先開了口。隨著他這一聲打破了平靜。“公子!”此時的白梨再也沒有了之前掐著沈寧的兇狠,撲倒盧照身前,拉著他的袖子嚎哭。
“為什么?我等了你這么多年,你為什么沒有回來?為什么現在才回來?為什么?”盧照被拉得動彈不得,只得一臉尷尬,最后無奈的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白梨的頭,道“阿梨,對不起。”白梨漸漸從嚎啕大哭變成了小聲啜泣,聽到他的話,慢慢停了下來。“公子,阿梨只想知道,公子當年為何一去不返?”
“當年,我有其實回來找你。隨爹娘離鄉后,我曾想騎馬回來找你,可路上發生了意外,我從馬上墜落,傷了腦子,從前過往,盡數忘卻了,而后碌碌半生,直到近日,沈姑娘找到我,讓我來了結盧府舊事,我才....”
“原來如此,原來這些年,你從不記得我,原來這些年,只有我一個人放不下!”白梨聲聲凄厲,滿是怨氣與不甘。
沈寧見狀,便知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