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打開，溜進一人。

此人身高七尺，一席黑色勁裝，腰間配劍，臉戴頭罩，遮掩面孔，獨獨露出一雙炯炯有神的黑眸。

似乎是因為方巖錯手殺死相國公子池同一事，這位多半像賊的哥們有些不知所措。

盡管記憶暫時消失，但多日來的經歷早已塑造方巖敏銳的神經，下意識地雙腳站內八字，身體肌肉緊繃。

“你是什么人？”

“素徽小姐莫慌，我是于叔夜于公子請來營救小姐的俠士，單姓一個胥，俠名長公，江湖人稱草上飛?！眰b士客氣道。

一男一“女”，相顧無言。

見方巖傻愣著不動，胥長公上前一步，道：“素徽小姐，你現如今錯手殺死相國公子池同，已經惹了潑天大禍，現在趕緊跟我一起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于公子已經訂好漁船，你們大可以乘船離開九州大地，去往海外共度良宵，要是再不走，那就真的晚了?！?/p>

胥長公五指成爪，伸手欲要抓住方巖手腕，將他強行帶走。

他這一動，方巖也動。

詠春拳銘刻在方巖骨子里，早已成為了某種習慣，或者說是應激反應，腦子還沒轉過彎來，方巖身體下意識地做出反應。

勁力灌掌，抬手橫削。

手掌如刀，削中腕側。

手腕一痛，五爪縮回，胥長公眸子精光閃爍。

“素徽小姐，今天你不想走，也必須得跟我走，得罪了！”

右手搭在劍柄上，右臂一抬，劍出長鞘，劍刃鋒利，寒光四射。

好一柄殺人利器。

方巖腦子還是一團迷糊，總感覺腦海中出現一些斷斷續續的記憶畫面。

他想起來，自己不是素徽，而是方巖，他是男的！

戰斗，能夠幫助他恢復記憶！

長劍三尺，胥長公還未來得及揮劍，就見方巖整個人往自己這邊飛撲過來。

胥長公并不是想要傷害方巖，只是想嚇唬嚇唬他，哪里敢一劍砍去。

趁著他矛盾糾結之際，方巖貼身短打。

弓步上前，肘部伸展，短橋發力，掌心朝上，方巖目視敵人雙眼，手掌由下擊上，一掌重擊胥長公下巴。

“咔嚓！”

下巴碎裂，腦袋上揚。

胥長公整個人被一股力量帶動，雙腳脫離地面，身子傾斜飛起，上半身呈現70°，手中脫力一松，三尺長劍哐當一響，掉落地面。

趁你病，要你命！

方巖恢復更多記憶，知曉眼前不是真人，趁著對方還未落地，立即欺身而上，手臂彎曲抬起，手肘如槍，兇狠刺入敵人腹部。

“砰！”

腹部凹陷，背部狠砸地面。

胥長公吃痛，來不及鯉魚打挺起身，迎面而來的就是一雙有力的雙手，方巖牢牢地扣住胥長公臉頰兩側，用力往一側扳扭，腦袋和脖子骨折一聲響，死了。

干脆，利落！

擊殺胥長公后，方巖記憶涌現。

回顧跳下懸崖一幕，眼前紙片重重，化作無邊無際的紙海，將他全身包裹起來，黑暗籠罩了他最后的意識。

當他醒來后，便是失去記憶，成為這個粵劇的女主角穆素徽。

方巖已經想起來，這是羊城曾經很火的粵劇，名為《西樓錯夢》。

按照戲劇一貫尿性，自然是大團圓結局。

不過現在……

方巖瞇起咸魚眼，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或許破局就在于那段神秘的背景聲音當中！

仔細想想，剛踏入棺木時，出現的那一段話。

“我都知道野花即是野花，公子既是公子。但野花并無傷人之刺，公子你，你卻有碎玉之刑啊——”

方巖原本以為這是在渲染恐怖氣氛，實際上根本不是這樣！

如果聯系棺材陣所見所聞，重新仔細解讀這一段話，就會發現，暗藏玄機。

表面上，野花指的是穆素徽，公子指的是于叔夜。

但暗地里，何嘗不是代指入陣之人，以及這場戲劇中的紙人？

即，

野花=紙人，

公子=人類。

方巖心思一動，轉身打開房門。

一路上，人潮涌動。

曲樓小姐，錦衣客人，家丁仆從，栩栩如生，宛若真人。

事實上，他們也確實和真人沒有兩樣，同樣有血有肉，同樣有自己的思想和三觀，同樣有人類該有的喜怒哀樂。

如果不是經歷過前面兩幕輪回，早已知曉眼前這些“人”本質上是紙人的話，根本無法辨別真偽。

真亦假時假亦真，假亦真時真亦假。

甚至，方巖有一個恐怖的猜想。

如果，他真的完全失去記憶，便會永遠地成為這幕戲劇世界的居民。

不斷輪回，不斷重演，沒有未來。

聯想起三力廣場兩側的四棟高樓大廈，本質上居然是巨大棺材的一員，還有三力廣場相關傳言，不管是建立在亂葬崗上，或是每年在這里失蹤、死亡人口，恐怕這些人最終的歸宿，就是成為這里的“人”。

不寒而栗！

回到閣樓閨房。

坐在古典梳妝臺前，方巖看著面前瑞獸望月銅鏡，腦海中回憶起背景聲音第二句話。

“剪得青絲永把郎心綁，再憑彩筆訴衷腸，千句話，縮做兩三行。心慌有墨無從上，魄越魂飛鏡臺旁。鏡臺旁，有女臨泉壤，乞一句癡心說話再還陽。莫使錦帆夜渡空凝望。”

關鍵字，魂，鏡，還陽。

瑞獸望月銅鏡中，倒映著一張國色天香的容顏。

方巖之前就覺得很奇怪，為什么自己會變成穆素徽的樣子，下半身卻還有著煩惱根。

現在，他有些明白了。

技能槍斗術疊加死亡印記，讓方巖掌握了一種針對靈魂的攻擊方式，這和話語中“魄越魂飛”吻合。

紙人穆素徽是特殊的。

她不僅物理免疫，速度極快，還有著屬于自己的靈魂，在魂飛魄散后，會重新凝聚在鏡子中。

“穆素徽，你說說看，我的猜測對么？”

方巖對著鏡子自說自話，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瘋子。

鏡子一如往常，沒有發生變化。

方巖卻沒有放棄，堅信自己的猜想是正確的。

陰風陣陣，燭火搖曳。

鏡面蕩漾起一圈圈漣漪，鏡子中的“穆素徽”嘴角微微上揚，露出蒼白瘆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