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館內(nèi)，之朗坐在一旁，一邊吃著糕點，一邊目不斜視盯著對面的北月上。
幾乎是在馬車到達驛館的同時，北月上就來了。
沒有騎馬也沒有乘車，可見是用了輕功。
聯(lián)想之前被挾持的事，辛云這才意識到，北月上的武力值可能不低。
待奉上熱茶后，凱風(fēng)便遣退了侍女們，關(guān)上房門，站在后頭，盯住之朗。
之朗給他的感覺，那絕對是危險中的危險。
上次刺殺東風(fēng)凜時，凱風(fēng)受過之朗一腳，當時他肋骨斷了三根，半個多月都不能動武，直到現(xiàn)在動起來胸腔還是痛的。
“冰須龍片在哪？”
辛云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哈哈哈哈——”北月上笑了起來，胸腔有些發(fā)顫。
“。。。”
辛云還真沒見過北月上這樣的笑容，不像尋常那種冷傲，也不似譏諷。
就好像，他真的聽到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
辛云沒說話，只是看著北月上。在辛云的注視下，北月上這才收斂了些，清咳了幾下開口。
“本王還以為，辛少谷主應(yīng)該要問問，夜魑門——”
“還用我問嗎？夜魑門，門主——”
“呵呵——”
北月上心情大好，擺擺手，凱風(fēng)就開門走出門外了。
“你想要什么？”辛云再次開門見山。
她雖然不喜歡北月上這種詭譎的行事做派，但和他講話能節(jié)省不少力氣，就像跟云辰談交易一樣省事。
跟聰明人講話，沒必要拐彎抹角的。
“咦？辛少門主此言差矣，憑你的身份，應(yīng)是本王討好你才是，又怎會想討要什么？”
“我與您的交情，還沒到那份上。”
“呵呵呵——”北月上又笑了起來，孤傲的鳳眼染上了些溫度，“這話說得倒也真。”
兩人每次交鋒，哪次不是動刀動槍你死我活的場面。
這時凱風(fēng)開門走了進來，手上捧著一黑油色的木盒。
“主子。”
凱風(fēng)向兩人行禮，隨即將木盒放到兩人中間的茶幾上。
辛云的目光緊緊盯著盒子，一動不動。
北月上眨眼，凱風(fēng)立即點頭，從懷中取出棉質(zhì)的手套戴上，小心打開木盒。
木盒打開，入目的是比較刺眼的白玉盒。同時，一股寒氣鋪開，辛云不自覺探身看去。
玉盒蓋接著被打開，寒氣直接爆發(fā)，但入目的仍然是個盒子。
只不過，這個盒子是由寒冰制成的，透過冒出的白氣，已經(jīng)能隱約看到里頭放有黑褐色的東西。
當凱風(fēng)打開寒冰盒蓋時，撲出的寒氣讓辛云不禁打了個寒顫。
冰盒里，正靜靜放著七八片黑褐色的冰片。
每張冰片大小不一，形狀不規(guī)則，最小的像之朗手里的云片糕一樣，最大的也就辛云半個手掌大小。
這正是冰須龍片，整個藥谷尋了三年都沒有取得的冰須龍片......
凡是藥谷和山莊的人都知道，陸凱在五年前便開始頻繁閉關(guān)，短則兩三個月，長則一年半載。
人人都以為陸凱是要閉關(guān)鉆研武功奧秘，讓上無山莊越做越大。
但年家和辛云都知道，陸凱是因為年邁，體質(zhì)已不如當年。
早在撿辛云前，陸凱的身體狀況就不是很好了。多年闖江湖下來積壓的內(nèi)傷爆發(fā)，如果不盡快醫(yī)治好，陸凱可能活不過這幾年。
年谷主研究了多年，才尋到了一張有治愈示例的古方，偏偏里面最重要的藥材就是這有價無貨的冰須龍片。
冰須龍片有多難得？
跟落月魔蓮相比，絲毫不遜色。
落月魔蓮的難得，主要是它難生長，長成一株不知道要多少機緣與天地養(yǎng)護；而冰須龍片，難得之處在于尋找。
頂級霧霜靈芝生成的孢子粉，在極寒天氣下成塊封藏于冰雪層下數(shù)年，挖出是便是成魚鱗狀的冰片，也就是冰須龍片。
冰須龍片不難生成，難得是它只會在極寒之地存在，需倔冰地五尺以上才能尋到。
冰天雪地的世界，想尋到地面上的霧霜靈芝都不容易，更何況是埋在冰雪地里的冰須龍片......
那些冒險尋藥的人，大部分都在找到冰須龍片前就因為糧草不足被凍死了。
那些好不容易找到的，還要準備上常年不融的寒冰釗成盒子來存放冰須龍片。
但只有寒冰盒還不行，最正確的保存方式就是北月上這種操作，寒冰盒封冰、冰玉盒護冰、黑油木盒隔熱。
所以凱風(fēng)在打開盒子的時候，辛云已經(jīng)基本能確定里邊的冰須龍片是真品了。
冰須龍片一旦離開極寒之地，沾上點不成冰的溫度，立即就會化為黑水蒸發(fā)，一點渣都不留。
所以入藥手法也是離不開冰制的，當然，那是后話了。
所以，就算你冒著生命危險找到了冰須龍片，很多人都可能因為找不全儲備用料，或者因為運輸不當，而功虧一簣。
藥谷的人，多是敗在了找方面。只因藥谷離極寒之地甚遠，且為保證生命安全，年谷主是下了死命令的，每個隊伍必須要根據(jù)糧食配比計劃好出入極寒之地的時間，不得逗留。
這三年里，盡管計劃周全，還是免不了有又幾位藥谷弟子因此受傷。可盡管努力了三年，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去年好不容易有些消息，結(jié)果因為賣主儲存不對，實際到手的只有指甲蓋大小的量，對于陸凱的病只能說是杯水車薪。
此時，若說辛云不激動，那是不可能的。
這么完整的保存，這么充足的分量，辛云承認，她心動得不行。
展示僅僅幾秒，凱風(fēng)便將盒子又一次蓋上，脫下手套，人又站回到角落盯著之朗了。
之朗繼續(xù)喝著陳皮紅豆沙，死死盯著北月上。
北月上上則是微勾著唇，鳳眼帶笑的弧度看著對面的辛云。
“如何？可還喜歡？”
“。。。”
要不是情況不允許，辛云真想在這張妖孽臉上印個大耳刮子。
不知道為什么，一看到北月上這張臉，辛云就特別的想打過去。可能是幾次差點死在對方手里的原因，辛云很難改變這種心態(tài)。
只不過，此時辛云不得不重新審視起北月上，包括夜魑門。
藥谷常年懸賞冰須龍片，這點北月上知道辛云并不意外。真正讓她意外的是，北月上能弄來這么多冰須龍片，還知道如此專業(yè)的保存手法。
辛云可不會認為北月上是專門派人去挖的，應(yīng)該也是依靠夜魑門的江湖門路大肆搜找交易。
在找藥上居然能勝出藥谷一籌。如此可見，夜魑門的消息門路有多可怕。
“我要了，開條件吧。”
“都說了——”北月上拿起茶壺給兩人添了茶水，一臉的“我不急”。看得辛云真是愈發(fā)想打人了。
“本王可是在討好你。你莫不是忘了，你于本王而言，可是怎么報答都不夠的救命恩人呢。”
“所以絕王是想以此來報答救命之恩？”
“自然。”
“好。”
辛云一點都不客氣，直接攬過盒子，拿給了后頭的之朗：“小心拿著，對爺爺好，不能弄壞。”
“嗯嗯——”
之朗放下手里的糕點，在衣服上一陣蹭手，緊緊抱過木盒。
除非有人能打死之朗，不然估計沒人能從之朗懷里搶走木盒了。
辛云拿得一臉平靜，但沒有立即要走得意思，舉杯對敬北月上：“如此就多謝王爺了，救命之恩，就此抵過。”
“本王的救命之恩，就抵這？”
“已經(jīng)夠了。”
“。。。”
北月上點頭一下，也沒說什么，舉杯回敬。
辛云放下茶杯，從懷里掏出了針卷，凱風(fēng)手腳微動，但還沒來得及踏步就被北月上的眼神制止住了。
只見辛云十分淡定地打開針卷，里頭正是金光閃耀的“二十四川金針”。
辛云將那枚幾乎沒有動過皮肉的首針拿出，在燭光下閃耀得讓人移不開眼。
首針比其余二十三根子針都要粗一些，而且針柄上微雕有辛云的名字。
“這枚金針，是我身為藥谷三少谷主的信物，天下僅有此一根。”
辛云將金針放到了桌面中間方才放置冰須龍片的位置，北月上依舊含笑不語，只是靜看辛云的后話。
就好像，他已經(jīng)料想到了這一情況一般。
“將此金針為信物送到楓林晚，我答應(yīng)為王爺醫(yī)治一人，無論是誰，只要他還有氣。”
“哦——”北月上笑著拿起金針，鳳目倒映著針尖的金光，“這可是辛少谷主送給我的定情信物？”
“這是交易的籌碼。”
“辛少谷主想從我身上得到什么？”
“我以為你救治一人為條件，換取找夜魑門追殺我的雇主信息。”
“。。。”
北月上垂下眼簾，但嘴角的笑意沒散去。
這種猶豫在辛云看來十分正常。
作為名震一方的暗殺組織，保護雇主信息是基本服務(wù)，但辛云對自己提出的條件很有自信。
況且，刺殺她，估計也不是什么大單，尤其是確定了北月上就是夜魑門門主后，她才決定提出了這場交易。
“這可真是一筆好買賣——”
北月上轉(zhuǎn)動著茶杯，看著辛云，并沒有給出準確的答案。
“對王爺而言，只是一筆不痛不癢的小買賣。”
“這點本王不否認。可這幕后的人，以你這小腦袋，要查出來，并不是難事......”
北月上相信辛云也許現(xiàn)在還沒查清幕后黑手，但他可不相信她會找不出，不過是早晚的事。
“。。。”
辛云沉聲，飲下一口茶：“多謝王爺高看，這個交易，王爺覺得如何？”
直接讓北月上指出出幕后之人是誰，能節(jié)省她很多時間，而且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損失。
畢竟，她現(xiàn)在最耗不起的，就是時間。
所以這筆交易，她必須要提出來。
“呵呵呵，能和辛少谷主交易，本王自是不會拒絕，就這么定了。”
金針放下，北月上繼續(xù)說：“明日，本王會將答案送到辛少谷主手里。”
“呵——”這回輪到辛云笑了，不同與北月上那種看戲的表情，辛云絲毫不掩飾自己笑里的譏諷和不悅。
“看來王爺是早有準備。”
“自然，辛少谷主這般人物，本王自是要重視的。”
“那我還有一不情之請，不知王爺能否給我面子，幫個忙。”
“你說。”
“四皇妃于我也算是半個師姐，別因我而牽扯了她。”
“好。”
“。。。”
辛云覺得北月上應(yīng)該就這優(yōu)點了，談起交易來利落些，但也改變不了她不喜歡他的想法，畢竟對方是想割過她喉的。
辛云起身，禮貌作揖：“如此，我就告辭，提前祝王爺一路順風(fēng)。”
北月上起身，點頭回禮：“本王很期待，再次與辛少谷主見面的時候。”
“王爺留步，告辭。”
辛云利落轉(zhuǎn)身邁步就走了，之朗抱著木盒，昂著小腦袋，頂著一嘴糕點屑緊跟而去，走前還不忘給北月上一個充滿怨氣的冷哼和小眼刀。
看著辛云離開的背影，北月上嘴角的笑意遲遲未散。
本來打算送辛云和之朗下樓順便準備車馬的凱風(fēng)很快又折返回到門前。
“主子，辛少谷主已經(jīng)上了東風(fēng)將軍的馬車。看樣子應(yīng)是在外頭等了些時間。”
“有他送也好，能給她省不少麻煩。”
“是。”凱風(fēng)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著問道，“懷王那邊可要屬下去提點——”
“那就送個小禮，給他們點警告。后頭便不用再去湊了，免得沾了腥味。”
北月上走到外窗前，打開一條縫隙，還能看到馬車的身影。
“原本想著那懷王還是聰明的，沒想到和那修士勾搭上了。要怪就怪他心太急，可惜了他這么多年的算計。”
看著下方漸漸消失在夜幕的馬車，北月上這才收起嘴角的笑意，又恢復(fù)了以往那副傲若霜月的模樣。
東風(fēng)凜，下次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