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可能忘記呢，漫漫長夜，她被夢魘纏身不得所脫，姑隨歌墜崖的那一幕，成了她逃不開的夢魘。

她借著那七分醉意毀了那清冶絕世的少年，也將自己一同拉進了無盡黑暗。

每當夜深人靜，云安都會去祠堂長跪，不為贖罪、不為懺悔，只為求云家先祖在天之靈護佑那個少年。

殷殷赤血，百戰忠魂。

心之所安，義之所在。

姑隨歌走后的日日夜夜，云安都在反思所謂的云家祖訓。

只是姑隨歌走后，此心再無安處，再也不會有人待她那般溫柔了。這世間最溫柔的人，是她親手推入無間地獄的。

說來可笑，姑隨歌與風衍恒明明同日而生，她卻總把姑隨歌當哥哥，把風衍恒當弟弟，那個清冶溫潤的少年啊，其實付出的比誰都多。

她一直相信姑隨歌沒死，卻再也不敢踏足京郊梅林，再也不敢碰那把劍，也開始疏遠風衍恒。

她是厭棄自己的，她大概沒有心吧，不然怎么舍得……怎么舍得傷他啊。

“云安，你怎么舍得傷他至此？”無人知曉將門之后的云安、那個白日里紅衣似火縱馬長歌明媚張揚的少女每每到了半夜會這般絕望。

后來，當十六歲的云安踏上北疆之時，她是松了一口氣的，老和尚說她是帝王劫，那她遠離便是。

她愛上了北疆，這片她云家先祖們用鮮血染紅的土地，在這里她只需要做好一件事，那就是做好云將軍，守好這北疆國門。

碧血丹心將門云，

一朝枯骨吟忠魂。

她是想的，她也沖動過，想著要不就別撐了，埋骨沙場，就像她那些先輩那樣，只是她怕黃泉路上找不到姑隨歌，她怕死后歸入無間地獄永不得見姑隨歌。她日日夜夜念著姑隨歌，她盼他來找她，哪怕是復仇也好，可是啊……

舊時人事夢里尋，

只見風雪不見君。

如果當初不曾醉酒，如果當初有著十分清醒，會不會結局就不一樣？她是不是就不會入了歧途？是不是就不會身染罪孽？是不是就不用日日夜夜悔那一念之差？是不是日日都還能有人喚她一句小鳳凰？

沒有答案的，永遠都不會有答案了。

云安好像又看到了北疆城墻下的無邊尸骨，她見多了生死，也經歷了太多的別離，她本該早已習慣，可是只要一想到那個少年有可能已經不在塵世，她那被鎖起來的心便疼得厲害。

云安看著姑隨歌，突然間就覺得好像這只不過是一場夢，就像之前無數次夢到的那樣，一旦夢境破碎，她還是找不回那個喚她小鳳凰的少年。

“隨歌，你要什么，只要我有，我都給你?！痹瓢哺惺苤鴤诘奶弁?，告知自己夢是不會痛的，既然痛了便不是夢。

姑隨歌笑了，那眉間紅痕越發艷麗：“小鳳凰，我要你啊?！?/p>

他從來就不是什么潔白無瑕的絕世公子，他圖謀一人，費盡心思，百般算計，苦等而不得。

他為得一人，從地獄而歸，踏過血與尸骸。

他破繭重生，罔顧諸多枷鎖，只為回護一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