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插著鼻飼管的人類南希，好像看見面前的小老鼠。

她顫巍巍地抖動著枯葉般的手，好像要朝老鼠南希伸。嘴唇也蠕動著，卻不知道在說什么。

南希深紅色的圓眼睛里溢滿了淚水。

她倒寧可自己是在學生公寓里被電線電死的。

“咳咳……”墨綠色的鱷魚收收背上的鱗甲，朝地上還不如他腿肚子高的老鼠，哼了聲：

“真相并不總是你想要的。”

南希趕緊擦擦毛絨絨的臉，眼前那些煩人的小電影畫面，還在一幀一幀地播放。

她好像看見很多人穿著五顏六色的現代服裝，鍋著腰蹲在黑色路燈燈柱邊，或者在青白色大石頭砌起來的屋腳下蹲著。

他們無論是男女，都用頭發或者手臂擋著面孔，好像被什么東西折磨得連都都抬不起來。

每一個都好像跟年邁的自己那樣，是一條妥妥的咸魚。

“吱吱吱……”

小老鼠的淚糊住視線。她忍不住對前方伸出兩只小紅手，不知道是想幫幫那些人，還是要去擋住視野。

這個時候，她身邊的大鱷魚突然張大嘴巴，一口把她吞了下去。

幾乎同一時間，三個穿著白色全套防護服、臉上戴著半張臉大護目鏡和淺藍色N95大口罩的人類，雙手舉著同樣是白色配淺藍色的捕捉網，沖進了帶大屏幕的空間。

遲疑了幾秒后，他們甕聲甕氣地宣布：

“沒有人類智能跡象！”

“腦電波搜索失敗！”

“紅色警報已關閉！”

哪怕眼前，大屏幕上，虛弱的老婦依舊蠕動著干癟的嘴唇。

而詹姆斯則用兩只胖大前爪緊緊抓住大嘴，豎在屏幕之側。熒幕的淡藍光芒照在它淺灰綠色的肚皮鱗片上，反射出一點點冷光。

但三個搜索員從它的側身前走過，也沒給它一個眼神。

等人徹底走沒了影，大鱷魚才吐出了嘴里的小老鼠。

而可憐的南希已經閉上了眼睛，全身滿是鱷魚的唾液，一動不動。

“啊！唉吆！”

詹姆斯一把抱住大腦殼，兩只黃綠色眼珠滾來滾去。它正在努力思考，是該拿尾巴抽醒她，還是給她做心臟復蘇術，又或者該是人工呼吸！

南希卻沉在她的幻夢中。

剛才看見的頹廢男女突然抬起臉，原本不管是白皮膚、黃皮膚還是黑皮膚的臉上，鼻子都潰爛成了洞，嘴角和下巴上也都鼓著葡萄一樣的膿包。

他們一下包圍了她。其中一個個小敏捷的，更是朝她伸出瘦骨嶙峋的左手，把她按在青色石頭磚地上，然后迅速塞進一只薯片袋子里。

接著，南希就跟醋味薯片渣一起攪拌，在錫紙袋子里瘋狂上下左右地撞擊。

顯然，外面的那些人不是帶著她跑，就是把她奪來奪去。

可是，這些人卻跟自己遇到的糖蒜男人們一樣，都是默聲的。

不，整個世界都是默聲的。

因為，南希想尖叫，卻發現，她也發不出聲音。

等黑暗散去，眼前居然是個跟那個白色八角形空間幾乎一模一樣的地方。唯一的區別是，這里大得幾乎看不到邊際。而且，地上還橫七豎八地躺著零零星星的人類。

每個都只有迷你布魯克的身高，體型勻稱，都穿著白衣，好像一片白鵝毛。

而且，這些家伙沒有糖蒜味，還都跟布魯克那樣，有著極其漂亮的臉蛋。好看得像個假人。

但他們都離彼此有段距離，沒一個能和另一個人，能伸出胳膊、摸到彼此。

“難道他們死了？”

小老鼠想湊上去看看。可才走近兩步，離她最近的一個就站起來，朝不遠處走去。而他不小心接近的家伙也馬上爬起來，向更遠點的地方擴散。

南希急忙追。

結果，她就像塊磁鐵上的南極，把同樣是南極的家伙們越推越遠，直到她再回頭，已經看不到身后還有第二個人了。

前面，被老鼠追趕的人，才扭過頭，湖藍色的杏核眼睛空洞地看著她。一股腦電波直接在小老鼠的眼前開始閃耀：

“不要再追！我不會成為你的朋友，也不會成為你的伴侶，不會產下后代！”

雖然對方的皮膚好像小海豹那樣閃光，淺金色的長發像布魯克那樣拖到腳邊，但是南希還是很肯定這是個雄性少年。不，男孩。動物才是雌雄！她怎么被老鼠給獸化了呢？！

“……”

“我給你1000BTcoin！停止追我！”

小老鼠很想也憋出條腦電波，但是，她只覺得有氣流通過了小腸。這個默聲的世界，終于出現了一個響亮的“布……”聲。

少年木訥的眼珠突然跳出一絲火花：

“你是……活的有機物？”

南希繼續憋腦電波，卻發出了第二聲“布……”。她肯定，鼓鼓的毛絨腮頭都發燙了。

“你……就是……來拯救我們離開這個地獄的圣人嗎？！”少年幾乎就要哭出來了，如果他還記得怎么流淚的話。他的兩條胳膊半伸出，又收了回去，再伸了出來。

看來，他想靠近南希，卻不知道兩只手應該抓哪里。

白色胖老鼠毫無意外地發出第三聲屁響。

少年失血的嘴唇都紅潤了：

“我以為，我們最后也要跟‘25號’宇宙里的老鼠那樣滅絕了！”

南希眨眨眼睛，想起被“電死”的前一天，還有個關于老鼠的記憶。

那是研究所助理多迪借給布魯克的一份研究材料，因為同胞的姐姐突然想從文學藝術專業轉去歷史系。

看著他給布魯克的那份A4紙打的報告，南希記得，有個很詭異的標題“死于烏托邦--第25號宇宙”。